[蔺苏]桃花流水 54 全文完

lo主这章真的写吐了魂,所以只想说:


本文HE,刀党勿入!请点叉!拒绝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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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说三!


感谢同谋 @为了看文注册の名字 ,贡献梗+撸逻辑+试阅提出修改意见,来和lo主有赞一起享(会有吗?)有打一起挨吧!


药理都是胡诌ʕ•ٹ•ʔ


lo主的蔺苏文目录


正文


那次交欢并未给他们的关系带来改善。


翌日梅长苏是在自己的榻上醒来的,不仅周身已被整理干净,连撕裂的伤口都被细心上过药。但蔺晨却不在他视线范围内。


梅长苏起不来床,也不想叫人,直至蒙挚来看他,都独自窝着,盯着帐篷顶发呆。


“苏监军?”蒙挚掀了帐篷门帘进来,见他形容憔悴,吓了一大跳。


“蒙帅。”梅长苏努力撑起身子,“你来的正好,我想着,有些东西,到时候能不能请你……帮我带回金陵。”


他没说什么是“到时候”,但事到如今,蒙挚还有何不明白,他情急道:“小殊!”


“蒙帅慎言!”


蒙挚摸了摸鼻子:“你且勿想太多……”他一向不善于安慰人,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梅长苏抬手,以手势阻止了他:“没事的,蒙大哥,我既来了,便已有准备。”


接下来几日,梅长苏除了军务,便是趁蔺晨不在时,精神头好点儿了就慢慢收拾自己的东西。战地的记录,为庭生批注的书本,分别写给萧景琰和穆霓凰还有言阙的信。


梅长苏备了一个大箱子,却发现根本装不满。原来他的人生走到尽头,能留下来,愿留下的,是如此之少。于是便又换了个小点的箱子,最后把装有珍珠的锦盒压在最上面,又不舍地再次打开看了一眼,红着眼圈抚摸片刻,狠下心,“啪”地合上了盖子,关好箱。他在信中拜托萧景琰将珍珠放到林殊的牌位前。


属于十六岁的林殊的美好爱情,已离梅长苏远去。既如此,便把这当年的物事最后也……还给林殊吧。


他似乎没想过要给蔺晨留下什么,或者潜意识里刻意回避去想。许是他觉得,近二十年,若蔺晨想要,无论琅琊山或江左盟,都有太多梅长苏用过的东西。哪怕不算这些有形的,也还有回忆,毕竟林殊与梅长苏都在蔺晨的生命里浓墨重彩地活过。而若蔺晨不想要,那么无论他留下什么,都不过一片苍白,就像是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想要遗忘的人永远记不住。


梅长苏近来越发沉默,一是边境防务他已与蒙挚交代完大半,二来也是他体力逐渐不济。


就这么过了一两日,梅长苏在与蒙挚说话时突然就呕血不止,蒙挚刚来得及起身扶住他,他就直直晕了过去。


一袭白影飞了进来。


蒙挚完全没感觉到帐外有人,也不知蔺晨何时已换下军甲。


蔺晨不及与他多说,直接拿出针包,一手各抽出四支,如翻花般接连扎入梅长苏大穴。然后就把他打横抱起,冲出帐外。蒙挚忙追了出去。


蔺晨顿住脚步:“事到如今,你别拦着我,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蔺公子……”


“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今天谁也拦不住我。”说罢,他竟施展轻功,直接飞过好几顶帐篷,落至一空旷处,呼哨了声,甄平立刻架着马车出现了。


蒙挚自然知道若还有谁能在此时此刻救梅长苏,那么除了蔺晨不做他想,于是朝蔺晨与甄平遥遥一拱手,下令谁也不准拦路。


甄平回了礼。


一路快马加鞭。


蔺晨知道一旦冰续丹力竭,梅长苏的身体将不能再承受任何长途跋涉。但所幸冰续丹并不会突然就从有到无,只会渐渐失去效用。而在因冰续丹之力减退而发作前,梅长苏势必不允许自己强行带走他,想为边境防务做最后的查漏补缺。


是以这段时日蔺晨其实始终都没离梅长苏太远,就是想确保此刻能及时出现,以针将冰续丹的余力封入其心脉,护心脉不断,然后使梅长苏保持昏迷的状态,把日常活动所消耗的冰续丹之力降至最低,再带走他。左右此刻的梅长苏已做不了任何事了。


这是他与蔺省还有晏大夫商量出的对策。尚在金陵时,梅长苏以为蔺晨呆在药房是为避开自己,因为那里自己去得最少。但其实蔺晨虽有避他之意,也是在与晏大夫反复讨论如何利用冰续丹余力保证梅长苏能支撑着回到琅琊山。而去清风楼,则是为了收发与蔺省的飞鸽传书。


蔺晨不想让梅长苏知道他彼时已在思考对策,一来是因并无把握,二来也是还在生气。生梅长苏反复言而无信的气,也生就算再怎么失望却无法放任梅长苏不管的自己的气。因此,他既不能把晏大夫直接带去清风楼,也不能让蔺省的信鸽飞进苏宅,只好自己两头跑。


这十来日,他暗中看着梅长苏将一些书稿收入箱子,又从大箱子换到一个小箱子。梅长苏未对他嘱咐过什么,那想必就是拜托蒙挚带回金陵的。最后放入箱内的那个锦盒,梅长苏似乎在关箱前又打开看过,因为他当时顿了顿,表情立刻变得泫然欲泣。但因着箱沿的阻隔,蔺晨看不见那锦盒里究竟是何物。


无论何物,现在也不重要了,蔺晨想。


他与甄平轮换驾车,日夜不停,琅琊阁沿途暗桩为他们提供最好的马匹。方子期与侯缨中途打马加入,使蔺晨不用驾车,可专心看护梅长苏。至琅琊山下,唐映雪已经在了。


“蔺公子!”她为蔺晨的憔悴一惊,立时把手中的水晶瓶递了过去。


里面是株散发荧光的荆草。


在军营时与蔺晨互通往来的,除了与他继续就古方讨论疗法的蔺省,便是唐映桥。唐映桥感他重情,自愿替他在南楚边境继续寻找荆草,耗费数月,结果还真又找到一株。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唐映桥採得小心。但蔺晨无暇分身去取,採到后不久唐映桥又被急召回唐门,便让中途与他汇合的唐映雪送去。蔺晨想着左右治疗也必须回琅琊山,便约在山脚见面。


那时唐映桥兄妹才知,原来蔺晨是琅琊阁的人。与蔺省一样,蔺晨行走江湖时并未刻意隐瞒,却也不会主动提及。懂规矩的,别人不提,便不刨根问底。是以知道他就是琅琊阁中人的,还真不太多。就连对班梧檎或庆林他们,蔺晨亦未亲口说过。


蔺晨让方子期帮他接过水晶瓶,感激万分。


唐映雪看了看他抱着的人,道:“原来是他。”说罢,苦涩却释然一笑,“我不耽误你们了,后会有期。”


蔺晨点点头:“若他日得空,欢迎你来琅琊山。”


唐映雪用手指摁了摁眼角,一拱手:“一言为定。”然后转身离去了。


到得琅琊阁中,蔺省已安排好一切事宜。古方中记载,龙胆属至阳,紫玉芊为至阴,荆草则能使人陷入假死状态却不损及人脑,从而使患者在被龙胆与紫玉芊重塑体内寒热平衡时不用承受巨大痛苦。但古方未写明具体剂量,只道理论可行,未见真实案例。


蔺晨与蔺省反复讨论,决定多备少用。龙胆与紫玉芊已被蔺省制成数粒丸药,而荆草本身还需提炼。蔺省在后山另辟了小院,将琅琊阁事宜交由总管事,便与蔺晨闭关展开治疗,方子期与廖云天打下手。


将提炼的荆草以针刺入经脉,待确定梅长苏已进入假死状态后,喂入龙胆与紫玉芊,利用吞咽反射使其服入体内,再从外部以内力催化药丸。接下来就是静观其变,根据进程,逐渐增加药物,直至梅长苏体内寒热平衡被完全重塑。


荆草虽能使人陷入假死,但之所以不损及人脑,就是因为它不会彻底麻痹脑部的活动。是以梅长苏并非全无意识,但亦不清醒,只如堕梦中,光怪陆离。他初以为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但恍惚间,似乎又能听到蔺晨的声音。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他竟开始想,若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回到那个光亮的世界,他会不会争取?答案是肯定的,他会。他若能回去,至少还有机会争取蔺晨的原谅。他若不能,就真的永远不会被原谅了……


最先觉察荆草效力开始减弱的是蔺晨,因他即便暂时不用为梅长苏使内力助药,也常常守在榻边,是以第一个发现梅长苏时不时会皱眉。而这本不是一个假死者该有的反应。


蔺晨立即与蔺省紧急讨论,最后怀疑是采摘下来后到炼制的时间间隔过长,减损了荆草本该有的药力。而一旦荆草失效,梅长苏将生生承受体内寒热相冲,直至重塑完成。这痛苦,绝不亚于当年碎骨拔毒,若梅长苏没有十万分强烈的求生意志,说没……就没了。


当年有翻案夙愿和自己支撑着他,现在赤焰案了,边境平定,自己却又……对他说了那些话。虽则的确因为失望至极,也不曾口出恶言,但焉知那些话不会让梅长苏绝望?


还记得那夜他对自己说了什么吗?


我就要死了,只想最后爱你一次。


无论蔺晨如何粗暴,他始终不曾喊痛,只紧紧拥抱自己,不断说着爱。


梅长苏不曾试图以此挽回什么,从在那次以后蔺晨对他的态度没有改变,他也坦然受之时,蔺晨就知道,梅长苏是真的认定自己将死,所以拼着被伤害,也想把他仅剩的都给自己,并不求什么回报。仅此而已。


此时此刻,蔺晨第一次有些后悔没与他好好道别,没在那夜回应他反复诉说的爱意……


蔺省检查过梅长苏的身体状况,推测距离荆草完全失效大概还有七八日,但所幸寒热平衡的重塑已进行大半,再坚持十日应该就能完成。


“我还……有株枯死的荆草,能不能帮他缓缓?”蔺晨不是很有信心,那株荆草枯死不说,时间间隔比这株更长,效用可想而知。


“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实在不行,只能靠他自己了。”蔺省叹了口气,开始准备提炼。


没人知道当荆草失效后梅长苏经历了什么,剧烈的疼痛让他神志不清,时不时会强烈地痉挛,还常常泪流满面,但他熬了过来,凭借惊人的意志。


然后就陷入长久的沉睡。


蔺省认为这是重塑完成后身体需要的休眠,照理说当他慢慢适应了新的平衡就会醒来,但蔺省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长时间,中途还会不会有意外。


蔺晨最初难以置信他们真的又救活了一次梅长苏,后又见他长久不醒心再次慢慢沉下去。但他还是坚持着每日去看梅长苏,偶尔叹气:你还真是命苦。不过梅长苏是听不见的。因着一方的绝对安静,蔺晨也不是喜欢自言自语之人,便有了许多时间来一一思考北境之前的一些事。他现在有些回过味儿来那个奇怪的赌约,来得那么突兀,又那么……让人难以忘记。


“所以你是希望我记得你,对吗?”


梅长苏自然是无法回答他的。


元祐七年的春夏秋冬都这么过去了。


这一年,梁帝驾崩,萧景琰登基。


其间蒙挚来过一次,蔺晨并未隐瞒梅长苏的状况,甚至还带他去看了梅长苏。蒙挚似乎挺乐观,还道等翻过年再来看,还说陛下也想来。


蔺晨便淡淡地道:“想来便来吧。”


晟平元年初一,蔺晨正忙着把榜拿出去让仆从们贴到山下,方子期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被门槛绊了个跟头,还在地上滚了几圈。


“少阁主,梅宗主他醒了!”


蔺晨一惊,就把手里的榜单给扯成两半,低头一看,竟是那张公子榜。他也顾不上那许多,丢下榜单就往外跑,准备张榜的仆从连问:“公子榜怎么办啊?”


蔺晨丢下句:“找我爹!”人已没了影儿。


但等他真的到了梅长苏那小院儿里,却发现梅长苏又睡了过去。


方子期手足无措地解释:“他……他刚真的睁开眼了,不信你问侯缨!”


方子期去叫蔺晨时,是侯缨一直守着,忙大力点头:“不过梅宗主好像很疲累,也没说话,就又……睡了。”


蔺晨两三步上前去,跪到梅长苏榻边,将脸埋在他凉凉的颈窝里。


方子期与侯缨都退了出去,悄悄掩上门。


蔺晨等到掌灯时分梅长苏也未再醒来,只好先去看要不要帮忙补救那张公子榜。


所以梅长苏再次睁开眼时,身旁只有方子期。但他感觉肩膀湿湿的,吃力地伸手摸了摸,知道蔺晨定是来过了。虽然湿意并不算好受,但梅长苏没有吱声,他想就这么湿着吧,他的阿晨还会为他哭,也许真的……还有希望?他不就是为着这一丝哪怕微弱的希望,才闯过不知何来的剧烈痛苦,就是不甘心咽下那口气,不愿投入舒服惬意却永恒无尽的黑暗么?


苏醒之后的恢复比沉睡期间要快。虽然梅长苏无法回到林殊的体魄,但体内寒热重新取得平衡后,倒也与常人无异了。只他前些年思虑不停,损耗过度,是以身子弱些,却终是不用在初秋就拥裘围炉。


蔺晨曾后悔没与他好好道别,可等人真的醒了,四目相对,却又不知该如何相处。他是真的怕了,也许就做个朋友,是最安全的选择。所以他保持着谨慎的距离,诊脉问药,却不提及其他。他不提,梅长苏便也默契地回避此类话题。


蒙挚与萧景琰在仲春时来过一次,蔺晨不愿加入他们谈话,等那两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才端药来给梅长苏。


“你……不想知道我们说了什么?”梅长苏略为小心地问。


“不想。”蔺晨干脆地答。


梅长苏抿抿唇:“景琰……没提要我回金陵的事,只让我好好静养。但就算他要求了,我也……不会答应。”


蔺晨不知作为朋友该给出怎样的评价最妥当,也不知作为还爱着梅长苏的自己还敢不敢相信并为此欢喜,木着脸半晌,末了,蹦出个“哦”字就没了下文。梅长苏见他没多余表示,似乎挺失望的,垂下眼帘,默默端起药来喝了,再不言语。


到了初夏,秦大师来琅琊山与蔺省叙旧。蔺晨同他对弈,笑言:“还是大师自在。”


秦大师微笑:“我记得你以前说修行无趣。”


蔺晨便撇了撇嘴角:“今非昔比,无爱故无怖,如今我是真的怕了,也厌倦了这红尘,大师不如渡了我去?“


秦大师摇摇头:“就这一局间,你可曾数过你看了多少次那座小院?”他指了指不远处梅长苏养病的屋子,“蔺少阁主,我渡不了你。”


蔺晨一愣,随即投子叹气:“这局,是我输了。”


仲夏时分,有人从金陵来,说是萧景琰受了梅长苏之托,遣人把他要的东西送来了。蔺晨又看到那个熟悉的锦盒。梅长苏赶紧宝贝似的收了。


过了没几日,蔺晨回屋就见梅长苏在他屋子里转悠,问:“你找什么?”


梅长苏转身,赶紧把什么藏到身后,道:“没……没什么。我记得……你以前曾有个沉香木树根雕的半面龙?怎么没见着了呢?”


“你要做什么?”


“我……你先给我看看好不好?”


那半面龙蔺晨在贞平二十三年赴梅岭前并没有雕完,林殊说让萧景琰从东海寻了好东西给他点睛。后来诸事繁多,就一直搁下了,随意摆在屋中。这次回琅琊山,他看见它便想起当年情浓意好,顿觉心烦意乱,就扔到了橱柜后面。现在梅长苏问起,他不知为何就不想拿出来,随口道:“我扔了,反正留着也无用。”


梅长苏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仿佛受了重击,连退两步靠扶着书案才站稳,半晌,才点点头,默默出去了。回到自己的屋子用尽了他所有力气,梅长苏靠着门框滑坐下来,珍珠从他手中掉落出去,他捂着脸,无声地哭泣,充满绝望。


他以为他还有微弱的希望,为此拼尽全力回到这人世间,现在才知道,原来蔺晨已经不需要他了。蔺晨已用这几个月的行动表明,对他只剩朋友之谊,就连那条在蔺晨房中摆了十数年、等着林殊来点睛的龙,对蔺晨来说也是无用的了,是需要被处理掉的了。


自那以后,梅长苏一直有些恹恹的,他开始想,如果以后就这样了,他该去哪里?可以做些什么?他不愿再入朝堂,也对江湖没有大的野心,或许找个山野小镇,做个教书先生,孤孤单单了此残生。


夏末,唐映雪来找蔺晨,告诉他自己快要成亲了。蔺晨便笑:“我定送份大礼。”他们在琅琊山漫步,公子白衣胜雪,佳人红裙若霞,衬上美景,端是赏心悦目。


但看在梅长苏眼中,却觉得那红色几乎烧进自己心里。他站得远,听不见内容,只记得蔺晨说过唐映雪对其有意。也许是他骨子里林殊的那一部分又蠢蠢欲动,心中竟冒出了一丝不甘。他想最后再试一次。他告诉自己,若这次还不行,就真的放弃。但,再试这一次。


梅长苏请方子期为自己寻了块沉香木树根与刻刀,并请他对蔺晨保密。方子期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梅长苏虽较之以前已好上许多,但因体弱,腕力依旧虚浮,所以雕刻一事,其实是不适合他的。但他还是咬牙努力着,哪怕弄得手上皆是细碎伤口。不过反正蔺晨现在也不会来拉他的手,自是发现不了。


转眼夏去秋来,蔺晨生辰那日,午时梅长苏在蔺晨送药过来时道了贺。蔺晨淡淡说谢谢。等蔺晨走了,梅长苏悄悄找到方子期,塞给他一个根雕,道:“你替我给蔺晨。”


方子期一愣:“梅宗主,您怎么不自己给呢?少阁主肯定很高兴!”


梅长苏垂头:“很高兴?不见得吧……你回头拿给蔺晨,若他收下了,我……我就当他很高兴,明日自会去找他。”说到底,还是他不敢再直接面对失望罢了。


方子期知道他与蔺晨之间别扭着,点点头去了。谁知蔺晨不在房中,被琅琊阁的仆从拽了去喝酒。一问,才知道大家起哄说,往年蔺晨总不在,去年又没心思,今年总该一醉方休。方子期便把根雕放在案上,想蔺晨回来一眼就能看到,还特意留了纸条说是梅宗主给他的,便也去参加酒局了。


岂料那日琅琊阁一干人等发了狠,把蔺晨灌得酩酊大醉。蔺晨跌跌撞撞回来,也没点灯,绊着案脚,差点摔到地上去。然后便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但他实在头疼得厉害,也顾不上去查看,只歪歪斜斜摸索到榻上,合衣就倒了下去。


且说梅长苏见方子期晚间并未再来,想是蔺晨收了他的礼物,心下大安。


翌日清早,秋高气爽,与梅长苏的好心情十分应景。他迫不及待地醒来,但怕蔺晨尚未起身,便在榻上一遍又一遍为等会儿要说的话打着腹稿。可惜他平日舌灿莲花,此刻翻来覆去却只能想到“你最近还好吗”“我很想你”之类的大白话,竟连表达情意的诗句都记不起一二。


也罢,此时附庸风雅恐不合适,直抒心意最重要。梅长苏下了定论,瞅瞅窗外,估摸着蔺晨该起了,便精神振奋地起来洗漱收拾干净,欢欢喜喜向蔺晨的小院儿而去。他完全沉浸在期待与喜悦中,连擦身而过的仆从与他打招呼都未听见。


谁知到了蔺晨屋前,却见房门紧闭。


梅长苏顿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


秋阳已高。


昔日他于战场杀敌,深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是以梅长苏深吸了口气,走上台阶,鼓起勇气,叩了叩门。


无人回应。


梅长苏轻唤:“阿晨?”


依旧安静。


梅长苏犹豫片刻,用手试探性地推了推,发现没从里面锁上,便轻轻打开来,走进去,立时就愣了。


他送给蔺晨的礼物落在地上,珍珠还从它本来该在的位置掉出来了,孤零零躺在一旁。


昨日,梅长苏见方子期晚间未来,满脑子便是蔺晨收了他礼物这一种可能,再未想过其他。是以,眼前这幕对他冲击是极大的。


这一瞬间,他能想到的只是,原来利箭穿心,竟是这样的感觉。他在战场上没尝到,却在这里尝到了!


梅长苏只有握紧拳头,才能勉强站稳。这样一来又牵动手掌新伤。但他想,痛才好,越痛,他才能越肯定,这不是梦,这是最真的真实。


数日挑灯夜战,强忍身体不适,努力隐瞒甚至不惜引来蔺晨的误会,只因他想见蔺晨惊喜的表情,亦相信届时这些误会都可迎刃而解。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结果。蔺晨是该有多厌恶,才会做出如此粗暴之事?是了,蔺晨不是说过了?


“我扔了,反正留着也无用。”


原来,是他自己傻,才会想要再做一件蔺晨已认为无用的东西。难怪会让蔺晨更生气。原是自己没读懂蔺晨那句话之下的决心。


我已无心,为何你还不休?


梅长苏垂下头,此刻,伴随着身心俱痛,脑中唯一盘桓的念头是,他无悔了,他尽力了,既如此……那就……这样吧,等痛到麻木,也就……不痛了……


爱到深处无怨由。你要断情,我放你去,再也不来……打扰你……


其实蔺晨在梅长苏叩门时已醒了,但宿醉让他脑袋里像有十来个人同时敲锣打鼓,所以反应迟钝了不少。喉咙又一阵紧,发不出声来。但他挂念梅长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挣扎着想起来去开门。


没想到梅长苏自己推门而入。


此时蔺晨已半坐了起来,就见梅长苏高高兴兴进来,随即一愣,眼里的光辉就迅速暗下去,面如死灰。蔺晨再顺他视线往地上一瞧。


一个沉香木树根雕的龙翻转在地上,像极了他谎称丢掉的那只,旁边还有个圆滚滚的硕大珍珠。


蔺晨这才明白昨天他绊到案脚撞掉的是什么。虽尚未完全清醒,但电光火石间,好些曾有的疑点从他脑中一闪而过。他想他终于抓住了这最关键的线索,但还来不及将它们全部归位,就见梅长苏垂下头,转身就要出去。


那一刹那,蔺晨知道,如果此刻他不拦下梅长苏,他这辈子都再见不到梅长苏了。


他不明白这种逻辑何来,但他就是知道,笃定地知道。


是以,蔺晨强忍着头疼,从床上一跃而起,跳到梅长苏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么用力,几乎要捏碎梅长苏的指骨。然后他立时觉察不对,放松力道,用拇指轻轻摩挲掌中的手,居然是刺刺的。梅长苏自拔毒新生,不能做重活儿,更别提行武,所以肌肤从来都光滑细腻,连个茧都没有。蔺晨忍不住将他的手抓起来一看,竟遍布着细碎的伤口,有些甚至是伤口叠在伤口上。


蔺晨何尝不知以梅长苏现在的腕力要做雕刻是何等艰辛,顿时心疼得不行,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你傻啊?”


梅长苏没吱声,也没回头。他脑中已然无法正常思考,更别提去理解字面下的疼惜,只顺着蔺晨的话头,自暴自弃地想,你说得对,我是傻,才会以为自己还有一线希望。但我以后……不会再傻了……


这厢,蔺晨话出口才意识到有多不妥当。不及解释,他干脆把人直接拉回来,带到软垫边,往上一摁:“你等等我。”说罢,才抬脚走两步,又回头强调了遍:“等等我,别走!”然后赶紧先把龙和珍珠捡起来搁好,飞般地跑屋外去洗漱一番,恢复了神清气爽回来,发现梅长苏真是半点姿势也没挪过。


梅长苏只低着头,愣愣地盯住自己的手。若是在昨日,蔺晨能这样拉住他,他定充满了欢喜。可经历了今次这般从云端狠狠摔至地面后,他已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


太痛了,太痛了。


希望越多,失望越痛。


他是忍惯了疼痛的人,他以为他忍惯了,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他之所以能忍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发肤之痛,并不仅仅因他本身的毅力,还有蔺晨作为他的精神支撑。可一旦失去这个支撑,他才发现,其实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能忍。


陷入悲观的梅长苏做着最坏的打算,他想也许蔺晨要跟他把话当面说清楚,却忽略了如果蔺晨真的摔过他的礼物,有何必要将它们拾起放好,又有何必要还须用言语表明。


梅长苏的眼前、脑中、心间一片灰暗混沌。他的心叫嚣着想夺门而逃,但他仅剩的最后一丝骄傲不允许他做一个逃兵,强迫他面对蔺晨的决绝。


蔺晨从未见过他如此颓败绝望,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却又強自咬牙忍着不逃不避,思及是自己的粗心使然,心痛自责不已。但他知此刻若只轻飘飘过去抱住梅长苏,后者定只当他是同情,弄不好适得其反。得拿出些诚意来!


蔺晨悉悉索索翻出刻刀,在梅长苏身边坐下,快速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利落地开始修整被摔坏的几处。


梅长苏一直没有抬头,似乎不敢看他在干嘛。


修完梅长苏的龙,蔺晨又用削铁如泥的匕首将珍珠剖成完美的对半。


许是听到蔺晨将龙轻轻搁在桌面之声,梅长苏这才惴惴抬头,惊讶地看蔺晨剖珠。他不知蔺晨意欲何为,又小心地瞅了瞅自己那条龙,此刻又威威武武地站在案上了。


蔺晨将珍珠搁下,再次握了握他的手,对他笑:“你且等等。”然后起身,去橱柜后摸索片刻,捞出了他原先的那只已布满灰尘的龙。蔺晨将它拿到远离梅长苏的地方,用力吹掉灰,走回来重新坐下。梅长苏从方才起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蔺晨在梅长苏的视线下,迅速将他那只龙未完成的地方做了收尾,然后放到他面前。


“哪,我怎么会舍得真的扔掉?”


梅长苏眼中的光辉便又慢慢聚拢起来,表情似想要大哭,又像是想要微笑,一时精彩极了。


“圆形不容易粘牢,”蔺晨将两只惟妙惟肖的龙和两半珍珠在他面前排好,又推过用来粘着的剂材,“正好呢,你有一只龙,我也有一只,就麻烦梅宗主把两只的眼睛都点了吧。”


梅长苏仿佛难以置信般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龙,又摸了摸蔺晨的,再看向蔺晨,似乎想确认他的许可。蔺晨忍不住伸出双手,分别抚去他两眼眼角处的湿润,梅长苏立刻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手,左右亲吻了他的掌心,将脸埋了进去。蔺晨怕他哭得接不上气,抽了一只手出来,挪得离他更近,不断抚摸他的背脊,另一只手掌则横过来,遮住他的双眼,没多久,整个掌心都湿漉漉的了。


蔺晨耐心地等到梅长苏宣泄完所有的悔意悲伤与失而复得的安心欢喜,自己抬起头来,才笑着逗他,却难免声音亦带了些哽咽:“那梅宗主是赏脸,还是不赏脸啊?”


梅长苏赶紧像个小孩子似的,用袖子胡乱摸了摸脸,凑到案前,生怕蔺晨反悔似地将龙和珍珠都揽过来,才小心翼翼拿起珍珠,将剂材涂在剖面,非常认真地贴进龙睛处。


待他贴好了,蔺晨拿起来左右翻看,很是满意:“梅宗主做这种细致活儿挺合适的。”


梅长苏搭上他的手腕,自进屋以来第一次开了口:“不是梅宗主。”


蔺晨初时没反应过来他此话何意。


梅长苏又坚定地重复了遍:“不是梅宗主。”


蔺晨这才想到好像他一直都在叫“梅宗主”“梅宗主”,梅长苏有意见,但才刚和好,一时又说不出“叫我长苏”这么肉麻的话,或是还没把握,只好委婉提示他。


蔺晨乐了:“好好好,不是梅宗主,是长苏的手艺好。”


梅长苏这才安心地“嗯”了一声。


蔺晨拍拍他,道:“你等等。”便又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个更大的木板,将两条半面龙的底座削薄一半,在木板排列好,道:“我这样把它们固定在板上,送给你挂起来,好不好?”


梅长苏摇摇头,指指他屋中墙面。


“好好好,我挂起来。”说着,蔺晨就要拉他去工具房找铁钉固定。


梅长苏挣脱他的手,把彼此的龙上下调了个儿,才又把手放回蔺晨掌心。


蔺晨一瞅,心里明白这不仅是梅长苏在跟他撒娇,且是想通过蔺晨对他撒娇行为的纵容这种惯常模式,来再次确认自己真的已得到蔺晨的原谅。然后又思及毕竟昨晚摔了他的龙,害他早上那么绝望,本也过意不去,便道:“行行行,让你的龙在上面。”


于是,便以蔺晨的龙迎风而上,梅长苏的龙乘风而下,做了最后的定板。


蔺晨做固定时,梅长苏特殷勤地给他递铁钉,然后巴巴地看他一颗一颗,一点一点敲进木板。末了,还一脸难以置信地摸了又摸。蔺晨将工具归位,见他这般神情,想乐,但思及他这是真的被吓坏了,害怕只是幻梦一场,所以与方才调换龙的位置这种撒娇行为的动机一样,总希望反复确认,于是又乐不出来了,过去捧了木板,柔声道:“回去吧。”


彼时蔺晨已听梅长苏说了是托方子期交给自己的,于是在路上遇到侯缨时,他吩咐道:“等方子期醒了,让他自己带着荆条儿到我这儿来!”梅长苏拉了拉他胳膊,摇摇头。蔺晨便改口:“洗衣板也行!”梅长苏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蔺晨便又道:“算了,看在长苏一笑的份上,让他自己看着办吧。”侯缨赶紧去了,并迅速总结出以后闯了祸逃脱蔺晨责罚的最有效生路:讨好梅宗主啊!只要梅宗主笑了,什么都好办!等等,这就是说……他们和好了?侯缨这才回过味儿来,赶紧给方子期通风报信去了。


蔺晨与梅长苏一前一后沿着路边儿,走到他们彼此住处的分岔口。梅长苏眼睛望着蔺晨的小院儿,脚下却似有犹豫。蔺晨知他是因心有余悸而尚不确定,是以这次他向梅长苏迈出了一步,拉起后者的手就往自己屋中带。梅长苏立刻乖顺地跟他走了。


方子期酒醒了后知道自己差点砸了锅,赶紧挣表现,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将梅长苏的东西分趟开始往蔺晨这儿搬。


蔺晨回到屋中,便将从工具房带来的铁钉敲入墙里,再拧弯,又给木板做了挂扣,稳稳地挂上去,回头问梅长苏:“好看么?”


梅长苏偏头瞧了半晌,吐出两个字:“歪了。”


“不会吧?”蔺晨跳下凳子,亲自观察。别说,还真有点歪……于是又上去修正了铁钉的位置。


弄好后,蔺晨才觉得饥肠辘辘,又记起梅长苏还没喝药!正巧方子期搬了第三趟过来,蔺晨打发他去厨房传了饭,然后去煎药。方子期为将功赎罪,两腿跑得飞起。


用过午饭,喝了药,加之情绪大起大落,梅长苏渐觉困顿起来。但他努力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蔺晨好奇:“你是还有什么事?”梅长苏摇头:“我怕我醒了,发现这都只是个梦……我不敢睡。”他早上哭时蔺晨还能稳得住,倒被他这句凄凄的话给毫无防备地招下泪来,道:“傻子!”


梅长苏抗议:“这是你今日第二次说我傻了!”


蔺晨便在泪中笑出来:“早年你说过我多少次,你数得清吗?我才说两次而已,小气!”


谁知梅长苏竟认真地答:“我大概……也就说了你两次。一次是拔火寒毒前,你要我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活着,别让你离开我(正文二十二章),还有一次,就是在……书房那次(番外)……”


蔺晨不意他真记得清楚,更是动容,却听梅长苏又道:“我的确食言多次,无可辩驳……只那答应你的‘只要我活着,不让你离开我’,我……尽力去做了,我……”他声音有些抖起来,说不下去了。


蔺晨将他揽进怀里,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需要休息,那我一直这样搂着你,你总能睡会儿了吧?”


梅长苏还是摇摇头,与他十指紧紧交握住,靠在他怀里又絮絮说了半晌,从自己的言而无信反省到说话不顾及蔺晨感受,从以自我为中心检讨到不懂得照顾蔺晨,噼里啪啦一大堆,显然是他这数月以来深思熟虑的心得。


蔺晨方才被他弄出来的几分伤感此刻已全化作哭笑不得,又不好打断他的“罪己诏”,配合着“嗯嗯嗯”听了,最后梅长苏才诚恳地做了总结:“以后我会对你好的,阿晨,对你很好很好,你相信我!”


蔺晨赶紧表态:“我信,我信。”


梅长苏这才合上眼,安心地睡了过去。蔺晨借着交握的手,轻抚他的伤口,估摸梅长苏也没问药房要什么药,就粗暴地让它们自然愈合,然后又在上面添了新痕,真是让他心疼得不行,想着晚上弄点药给梅长苏擦擦。


许是一吐心结,梅长苏居然一睡就睡到傍晚,醒来时已横躺着,枕在蔺晨腿上,蔺晨正看着书。他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起得急了,有点晕,幸亏蔺晨及时一捞,才没又倒下去。


“你说你起这么急做什么?”


“我睡了有多久了?是不是把你腿压麻了?”


梅长苏睡这近一个半时辰,蔺晨把自己心里的结也理顺了,反正放是放不下了,真分开了他也难受得不行,那就……再试试吧。其实他的心已在早上拉住梅长苏那一瞬,替他做了决定,此刻不过是说服自己的理智罢了。想明白这一层,他心下倒松泛了,又起了些逗梅长苏的心思。


“哟嗬?小霸王也有关心我腿有没有被压麻的一天?”


他本意是个玩笑,结果倒又让梅长苏不安了,只惴惴搓着衣袖,道:“我以前是太不懂得顾及你的感受……”


蔺晨这才记起梅长苏睡前才下过“罪己诏”,怕是这状态得持续好一阵儿,便赶紧又把人拉过来顺毛:“哪有,哪有,你挺好的,没你自己想得那么糟糕。”


用过晚膳,蔺晨带他出去,美其名曰溜食儿,一路牵着手,闪瞎琅琊阁仆从,一直闪到蔺省面前。梅长苏觉得特不好意思,倒是蔺省笑言:“起初我知道你们的事,是觉得愧对林老弟的。但现在,你们这样我才放心。”


梅长苏好长段时间晚膳后为了雕刻龙,都在屋中闭门不出,且还怕被发现,偷偷摸摸地做贼心虚。是以今日一走,才发现,放松下来感受,晚风真是怡人。入秋了,虽有几分萧瑟,但他一点也不冷,蔺晨的手温暖而干燥,且梅长苏甚至还没来得及打寒战,蔺晨就用早备好一直搭在臂弯的披风给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溜完食回去,方子期也已把梅长苏的东西都搬过来了,还烧上炭盆。因梅长苏已无寒症,是以所需的炭的数量已大大减少。


蔺晨在灯下细看他手上的伤口,轻声问:“疼吗?”


梅长苏似乎有一瞬犹豫,随即否认:“不,不疼。”


蔺晨见他那纠结的小模样,也不戳穿,故意说道:“那我上药了啊,忍着点。”


梅长苏就又改口道:“不,我疼。”


“上一刻还不疼的呢?”蔺晨逗他。


梅长苏撇撇嘴:“有人疼就疼,没人疼就不疼。”


他话一出口,蔺晨简直觉得灯下的并不是梅长苏,而是林殊!但蔺晨很欢喜,捉住他的手,眉开眼笑:“我有个好办法,帮你止疼。”说着,微微低头,将他的手捧至唇边,细细亲吻每一道伤口,遇到叠加的伤口,便亲吻数遍,一道也没拉下。


无论是蔺晨或梅长苏都觉得,仿佛同榻而眠什么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是以一开始,两人都有些不知哪来的羞涩,只直挺挺仰面躺着。但在不约而同转头对视了一眼后,两人都忍不住噗嗤笑出来,蔺晨便自然地将他拥进怀里。


梅长苏赶紧像无尾熊般紧紧搂住他的腰,过了一小会儿,又把腿缠进蔺晨腿间,此时方才有勇气对他一字一句郑重其事道:“阿晨,对不起。”


蔺晨抚摸着他背脊,无言地传达了自己的原谅。


梅长苏终是放下心来。


蔺晨想将他拉开一点距离,哪想梅长苏抱得死紧,蔺晨便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儿,我怎么亲得到你?”


梅长苏这才吝啬地放开了一点点。


黑暗中感到蔺晨的唇印上来,梅长苏心跳如擂鼓,声音大到他都怀疑蔺晨亦能听到。这紧张程度,大概只有贞平十九年蔺晨第一次吻他时能够相比。不料蔺晨亦是忐忑的,两人在调整角度时不小心碰了鼻子,同时一缩,顿觉滑稽,都“吃吃”笑出来。这倒缓和了气氛,再重新吻上彼此时,已是自然而然,如从前做过千百次那样了。


梅长苏的无尾熊状态从夜间一直延续到白日里,蔺晨去为他煎药他也跟着,蔺晨处理琅琊阁的信息他也跟着,蔺晨便索性分了些给他处理,分工合作,得以早早收工。梅长苏便提出要去逛琅琊山。蔺晨好笑:“你以前都逛多少遍了?还逛?”梅长苏拉着他扭头就走。


走着走着,待梅长苏领他进了花圃,蔺晨有些回过味儿了。以前梅长苏因不太爱那些艳丽的花朵,而更喜山野间清新自然的草木,是以哪怕琅琊阁的花圃有许多珍稀,梅长苏却甚少来,连带蔺晨也来得不多。若说蔺晨上次踏足此处,恐怕还是带唐映雪游琅琊山时……


“你这是……”蔺晨试探地问,“又在吃味儿?”


上次他笑梅长苏吃味儿,梅长苏的反应是瞪了他一眼,如今大概真是大病如转性,梅长苏竟眉眼一弯,大方承认:“正是!”


蔺晨一愣,就又被梅长苏拽着往前走:“快,今天我们就要把你们当日的线路走一遍,要走完。”俨然要用自己的痕迹来覆盖其他入侵者痕迹、再次标记地盘似的。


蔺晨乐得不行,被梅长苏这么明显地表露出醋意,心里跟灌蜜了一样,任他拖着走四方。不过梅长苏毕竟也没跟踪他们全程,而且体力很快便有些不支,蔺晨便干脆把人一抱,施展轻功主动帮他刷剩下的路线……


等到刷完全程,蔺晨才告诉梅长苏,唐映雪来是告诉自己她要成亲了。梅长苏一愣,但随即便释然道:“我还是该感谢这个误会。”蔺晨何等聪慧,联系梅长苏那段时日的状态变化,几乎是立时就明白了,笑道:“那我也该感谢她带来的误会,我们一起送她个双份礼。”


“她会欢迎我去吗?”梅长苏有些不确定。


“为何不?正巧她就办在霍州抚仙湖。班梧檎也会去,他的伴侣唐映桥是唐映雪的三哥。”


“说起来我倒有些想见班公子了呢,他可真是个有趣的人。”梅长苏一听班梧檎也去,顿时多了几分兴趣,自言自语完了才发现蔺晨盯着他。


“你想见谁?”


梅长苏捂脸:“不是吧……”


“就许你吃味儿?”


“不不不,你尽管吃。”


“啊?”


“不不不,不是……”梅长苏手忙脚乱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唉,这种时候还说什么,直接以行动安抚吧!梅宗主还是很能把握要点的!


如此这般同室而居、同进同出、同榻而眠数日,梅长苏看旧情复燃--不是,这情就没熄过--重修旧好已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小心思又活络了。


到了夜里,他动来动去的,可一旦蔺晨问:“怎么了?不舒服么?”梅长苏又赶紧否认:“没,没什么。”


反复好几次,蔺晨总算摸清楚了他那点花花肠子,心里好笑。他不过是顾念梅长苏身子还未好全,这家伙倒是先惦记上了。但回头一想,也难怪,最后那次梅长苏是奉献的一方,真从中得到多少心理上的快感很难说,这也就不难解释他现在的行为了。


急于再次肯定,急于覆盖回忆。


但蔺晨就是想让他再主动一些,便表面不动声色,而揽住他腰的手向下滑了几分,装作无意地搭在他十分敏感的一处,若无其事道:“既没不适,那便睡吧,挺晚了。”


梅长苏“哦”了一声,以为蔺晨困了,便真老实了下来。


蔺晨看这“诱敌深入”还不够劲,便故意将头歪了歪,嘴唇擦过缩在他怀中的梅长苏的额头,还从鼻间惬意地哼了一声。类似呻吟那种……手指同时动了动,像是无意识地动作,却又像是轻摁。


这下梅长苏要炸了,扭糖似地缠上来,轻唤:“阿晨?阿晨?你睡了吗?”


“你这手脚并用地抱着我,我睡得着吗?”蔺晨的语气中全是笑意。


梅长苏此时大概也醒过神儿来了,发现蔺晨是在故作无意地挑逗他,便决定把脸皮丢到天外去,凑过去一阵猛亲他脖子:“既然你也没睡着,那我们做点儿……别的什么吧!”


毕竟是和好后第一次欢好,梅长苏都说到这份儿上,蔺晨也不想逗得太狠,便去解他的里衣。


两人互相亲吻缠绵了好一阵,蔺晨念及梅长苏大病方愈,体力有限,便在他耳边轻道:“你转过去。”


“啊?”梅长苏一愣。


“这个姿势你省力。”蔺晨亲了亲他耳朵。


梅长苏立刻从善如流照办了。


在欢好中,梅长苏低低抽泣起来,倒不是因为快感或疼痛,而是他终于觉得,他的心又完整起来,他低声反复道:“阿晨…阿晨…我爱你……我爱你!”


蔺晨从身后紧紧拥住他,自己的泪滴亦渗入梅长苏发间。这一次,梅长苏的每一句,他都做了回应,温柔地道:“长苏,别怕,我总是在的。


Fin.


应小伙伴要求,将梅长苏雕龙时的心理和同时期蔺晨的心理,以及他们和好的细节做了扩写在番外里。

只愿君心似我心(梅长苏版)

旧伤新痕(蔺晨版)

《定不负,相思意》就是“翌日清早,秋高气爽”后面的内容,已在7/16修改时嫁接入本章,所以可不看,我把链接取消了。


猛虎落地式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段子/梗投喂!


这是lo主写同人以来最长的一篇,打上“全文完”还挺不舍的,但也不能因此就拖进度,且强行想与电视剧集结束在同样的回数……(所以你们没发现后面好几章都比较长么……咳咳


现在开始lo主要备战一个与饭碗有关的考试,也歇歇自2/25以来一直在日更的脑洞,所以应该不会再日更了。


有脑洞的话就隔几日一更,没脑洞就……缘更吧ʕ•ٹ•ʔ


最后再次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就不一一艾特了~欢迎随时继续投喂lo主段子和梗ʕ•ٹ•ʔ


08 May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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