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虽隐隐觉得梅长苏这段时日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所以然,又见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估计问也问不出头绪。蔺晨明白这种时候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和气氛,才能慢慢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是以也并不急于一时。哪想还没等他寻到合适时机,梅长苏就干脆消失了。
琅琊阁并未受到来自外部的攻击,所以只可能是不告而别。
蔺晨觉得梅长苏简直莫名其妙至极,气得一掌击断了榻边的书架。梅长苏平素与琅琊阁中人交往不多,因此蔺晨只急招了除胡九天外的四大掌事,用仅剩的一丝理智试图在心里为梅长苏做最后一次辩护,问四大掌事梅长苏可曾向他们透露过去意。
四大掌事面面相觑。
蔺晨点点头,怒极反笑:“好,好,好得很!”话音未落,他就冲出屋外,径直化鹰而去。
赵乐歌摸摸鼻子:“我还从来没见阁主这么生气过。”
温仙仙一言不发离去,她素不关心闲事,只要蔺晨的气不是对着她,对谁她都没所谓。
霍灵牙叹了口气:“梅公子也是,就算要走,总该说一声。”
裴文宣揉揉尚带几分睡意惺忪的眼,问赵乐歌:“可以回去吃早饭了吗?”
琅琊阁虽不对从内部出去的途径设防,但琅琊山毕竟是蔺晨的地盘,他对秘术也有些研究,是以凭风寄语,很快就锁定了梅长苏下山的路径。不得不说梅长苏显然料到会被追击的可能,在他体力允许的范围内算是走的得相当快,几乎就要出琅琊山地界了。可惜蔺晨化鹰已炉火纯青,飞翔速度无人能出其右,远远瞥见梅长苏后,他展翅俯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梅长苏面前,同时化回人形。不等梅长苏惊呼出声,便一个擒拿手,牢牢锁住他的手腕,将他狠狠一搡。梅长苏踉跄着连退两步,背脊撞到一棵树干,疼痛顿时蔓延开来,但他忍着没出声,只偏过头去避开蔺晨的视线。蔺晨用右手将他双腕一并捏住,左手捉住他的下巴,强行把他的头拧回来。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嗯?”
梅长苏不答。
蔺晨心火更甚:“原来这就是你们大梁对救命恩人的礼数吗?”
梅长苏自知理亏,垂下眼帘,轻声道:“我是真的……很感激你。”
哪想这疏离的“感激”更激怒了蔺晨,他手上加力,挖苦道:“你所谓的感激,不过就是嘴皮一张一合两个字,也太没诚意了吧?”
梅长苏闻言抬头,竟是一脸惊讶,咬了咬牙,才回道:“你也知我身无长物,我是诚心感激,但既然你嫌没有诚意,那……”他气喘得急起来,顿了顿,方能继续道:“那我能给你的,你想要的,都给你吧!”他趁蔺晨一愣,爆发般奋力甩脱蔺晨的手,就开始扯自己的衣襟。
蔺晨本来并无它意,不过是气头上口不择言。见其动作,这才明白梅长苏所谓的“我能给你的,你想要的”是指什么,立时想要给他一顿胖揍,但最后却只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顿时木屑飞溅。
“那么你是打算在这里让我对你做这种事吗?要计数吗?做几次?你可都想好了?”
说实话梅长苏根本没想过,但他不甘示弱道:“你要多少都随你!”
“那我要你一辈子你给吗?”
话一出口,梅长苏与蔺晨同时愣住了。蔺晨想的是,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在这种情况下,于这种糟糕的气氛里。而梅长苏则想的是蔺晨不过气极了来讽刺他,撇撇嘴,忍着难过,道:“别……别这样,蔺晨,别开这种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笑。”
蔺晨简直觉得他这辈子要生的气大概都在今天生完了,他背过身去,半晌不知说什么好。
梅长苏默默整理好衣襟,蹲下来,收拾方才因与蔺晨拉扯而掉在地上的包袱皮儿。草蚱蜢漏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进一个石头缝儿里。梅长苏探出食指与中指去夹了几次,都没能把它拉扯出来。梅长苏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蔺晨……我是……喜欢你的。”
蔺晨正自郁闷,忽然来这么个神转折,又登时大喜,转过身就要说什么,却听梅长苏又继续道:“可是我不想成为其中之一,也不想因为我让你陷入危险。”
“其中之一?什么其中之一?”蔺晨觉得今天他很有些跟不上梅长苏的节奏。
“就是……那个……她们说你有很多……呃……知己。”
“他们?他们是谁?”
“我不认识。”
“你都不认识你还相信?”
“她们是你琅琊阁的人,我只是不知道名字而已。何况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蔺晨觉得一定是他今天醒来的方式不对,完全跟梅长苏不在同个回路。
“就是……你的那个……”梅长苏还真为选什么字眼形容犯了难,总不能说“后宫”吧,他苦思片刻,才吞吞吐吐道:“你的那个……呃……名单。”
“名单?”
“就是你书房那两个长长的……卷轴。”
琅琊榜!
蔺晨终于明白过来梅长苏所指,一时不知是该把他的头磕在石头上,帮他把脑子里的水都磕出来,还是该用自己的头直接去撞石头,以检验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才会喜欢上这么个情商负一百的家伙!他索性在梅长苏身边坐下,道:其一,我刚才说一辈子,不是开玩笑。其二,我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其三,你看的那个叫琅琊榜,你不知道?”
梅长苏摇摇头。
蔺晨叹了口气,心想,好吧,你不能指望连个草蚱蜢都兴致勃勃玩好多天的人会知道琅琊榜,于是耐心解释:“那是面向人间推出的榜单,上面的人我或许认识,但没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听闻最近上界也慢慢有些关注这个榜单,倒不是对人间感兴趣,而是想出自己的榜。”
梅长苏越听脸色越亮,听到最后,很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我有个问题,赤焰案之前你的业余活动都是些什么?”自发现他对草蚱蜢爱不释手,这个问题困扰蔺晨很久了。
“我基本没什么业余时间,都是在练习吧。”梅长苏想了想。
“练习什么?”
“化龙,枪法,推演沙盘,派兵布阵。我立志要成为父帅那样的人。”梅长苏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自豪,但随即又阴下来,“可惜再也不能了。”
蔺晨不忍见他沮丧,转移话题:“你几岁成功化龙的?”
“十岁。”
这下轮到蔺晨惊讶:“我听闻上界通常能在十五六岁化出真身就很不错了!”
“是呀,所以我是很不错里的很不错。”梅长苏对此倒并不谦虚,“就连水牛也不过十三岁才能化出青龙呢!”
蔺晨听他叫得亲密,顿时警惕:“水牛是谁?”
“是……”梅长苏正想说是我表哥,瞅了瞅蔺晨脸色,觉得自己方才一系列误会丢死人了,决定扳回一局,于是便道:“就是青梅竹马的竹马吧。之前那个黑曜石棱镜也是他送给我的。”才怪,明明是他污来的!
蔺晨眯起眼:“他对你很好?”
“挺好的。”
蔺晨瞅着他不说话,梅长苏突然有些心虚了,又补充道:“不过没你对我好。”蔺晨从鼻子“哼”了声,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就要往回走。梅长苏却又犹豫了:“蔺晨……我……”
“你还有什么问题?”
“不……没有……但我不想把你卷进……”
“卷进危险里是吗?”蔺晨似乎并不把这当回事,“我救了你,就凭这点,无论之后是否与你牵扯不清,都已是谢玉的仇人。你不就是担心这个吗?”
梅长苏不料他已思考过此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蔺晨又道:“何况,谢玉我还不放在眼里。你不就是想要复仇么?”
“不,不是复仇,是翻案。我不能让父帅和同袍们永远背负污名。”
“好吧,翻案。但我可以帮你,我在金陵有线人的。”
“这事涉及朝堂,寻常人恐怕帮不上忙……”
“我有说他是寻常人吗?”
梅长苏想了想他这话,有些惊讶:“难道是朝堂中人?”
“是又如何?”
“是谁?”
“你数过你这是第几个问题了吗?想好怎么付钱了吗?”
梅长苏不服气:“你刚刚也问了不少问题的。”
“那你刚才自己不问我收钱,现在我都得到答案了还会付钱给你吗?”
呜……无耻!三分钱难倒英雄汉!梅长苏决定闭嘴了。
蔺晨此刻心情雨过天晴,便又忍不住逗他:“别慌,反正你有一辈子时间慢慢攒钱来问问题。”说罢,一手拿过梅长苏的包袱皮儿,一手牵起他往回走。
梅长苏一直沉默着,走到半途,才轻声问:“蔺晨,你喜欢我什么呢?”
“又一个问题!”
呜……
蔺晨笑够了,转身将他圈进怀里,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要留待你自己发现。不过以后你遇事要多信任我些,别动不动就胡思乱想。”
梅长苏转了转眼珠:“我不胡思乱想就要来问你,你又要收我钱,没钱又不给回答。”端是牙尖嘴利。蔺晨觉得他这辈子大概真的不会再无聊了。
TBC
说不在这个系列发刀片就不发刀片,自豪! @为了看文注册の名字 @野云万里 别剧透喔~线人悬念留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