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苏]念兹在兹系列 之 不疑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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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贞平二十八年,当梅长苏得知引发赤焰案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聂锋的信,曾问过蔺晨:“真有人能以假乱真到连最亲近的人也辩不出真伪?”


蔺晨一时不答,在房里来回踱步。


梅长苏逮住他衣摆:“眼晕。”


蔺晨蹲下来,与他平视:“我在想,有两个可能。其一,查验之人因情绪激愤而被一叶障目,其二,江湖之大,无奇不有。”


梅长苏点点头:“但这其一怕不成立,因为负责查验的,是悬镜司的夏冬。她纵激愤,于明察秋毫这一点已是职业习惯,出错几率不大。”


蔺晨索性坐下来:“但这里有一点说不通。伪造者既知信的内容,该知这是大罪,何必铤而走险?”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蔺晨摇摇头:“这不是普通的财,一般人吃不起,搞不好要诛九族。”


梅长苏也觉蔺晨说得有理。两人一时沉默。梅长苏想得有些累了,蔺晨就像感应到似的,挨过去些,梅长苏便自然而然枕到他膝上,冲他招招手。蔺晨低头,梅长苏伸手温柔地抚平他眉间皱纹,眨眨眼道:“我睡会儿,也许梦里能得到启示。”


蔺晨一笑,微微热气就喷到梅长苏脸上:“偷懒就偷懒,还跑去梦里找灵感了!有我在,你能做什么梦?还不睡得跟猪似的!”


梅长苏眉开眼笑:“是啊,是啊,就没见过我这么皮包骨头的猪!倒是有些人……”


“得了,睡吧您!”蔺晨手盖到他眼皮上,吻了吻他嘴唇。梅长苏从善如流地照办了。


可惜梅长苏未从梦里得到任何启示,如蔺晨所说,他压根儿就没做梦!有蔺晨陪着他,一贯无梦好眠。


而等他醒来,蔺晨也已没在想此事,改而研究他近日新得的一本机巧指南。对于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蔺晨总会分几次来想,以免一时过于执着而钻入牛角尖。梅长苏其实挺羡慕他这种收放自如。


之后他们又讨论过几次,初初推论若不是与林家或祁王府早有宿怨,就是有燃眉之急需要这笔不义之财。江左盟与琅琊阁在民间明察暗访有此等能力之人,一晃三年,至元祐元年亦无所获。有些人虽自称可模仿得惟妙惟肖,但真拿来一看,不过夸大其词而已。


一个连江左盟与琅琊阁联手都搜索不到的人,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世外高人。”梅长苏为蔺晨倒了杯清茶。


“其二,已是死人。”蔺晨品了一口,那表情活像吃到了世上最甜的蜜般满足。


在旁待命的黎纲巍然不动,早已进入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状态,否则真是很难忽视面前这二人之间无形的牵引,更遑论徒劳去跟他们的思路。反正当决策转为命令下达时,梅长苏总能说得简洁明了。


“但无论哪种,追查不能停。”梅长苏又重新在壶中添了水。


“就算是个死人,也有其价值,比如在兵不厌诈时。”


“若是高人,那更要把他挖出来。若不能算清彼此筹码,太易被攻个措手不及。”


蔺晨哈哈一笑:“你既知俯瞰全局的重要,却为何棋下得那么臭?”


梅长苏横了他一眼:“我没认真跟你下罢了,我的脑子得省着用。”


蔺晨更乐不可支起来,故意曲解:“是得省着用,不能开源,好歹也得节流。”


梅长苏丢了他一本书,面不改色,转头对黎纲道:“继续查,不得放松。另外,我听说抚衡过两天会有个大的旧书集市,我要去一趟。”


自江左盟稍微稳定后,梅长苏念及与黎崇的师生之谊,一直致力于收集他的著作。黎崇在赤焰案后骤然离开金陵,归隐江湖。其因众说纷纭,他的著作也从炙手可热一时跌落到无人敢问津。但毕竟是名满天下的宿儒大家,后来等风声渐渐平息,陆陆续续又有人重新拿出来传印,可惜还是有好些在这动荡中缺失了。


梅长苏与蔺晨提及,当年他拜入黎崇门下,不想竟得老师青眼有加,他亦自是珍惜与老师的相处。贞平二十三年他随军去梅岭前,黎崇曾允诺他,若这次能凯旋而归,就把他心心念念的《不疑策论》的孤本赠与他。之所以为孤本,概因此乃黎崇亲笔。黎崇在贞平元年完稿,于翌年亲手誊抄,只此一本,由他本人私藏。而世间流传的《不疑策论》从头到尾都只有刻印本。


现如今,梅长苏虽陆续收集到些黎崇其他著作的印本,但尚未寻到任何珍本或孤本,而《不疑策论》甚至连刻印本都还未入手。是以,当他在抚衡的旧书市看到那两张《不疑策论》的孤本残页时,真是高兴极了,连价都忘了问,拿起来就走,让黎纲冷汗直冒,生怕带的银子不够。


回到客栈,蔺晨居然不在。梅长苏满肚子要炫耀的情绪憋着,坐立不安,就在屋里来回走,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你这是在推磨?”蔺晨一推门,吓一跳。


“你快来!”梅长苏几乎是扑过去,将他拽到桌前,“看!老师的孤本!虽然只有两页,但也很难得!”


蔺晨小心翼翼拿起来,仔细端详半晌,道:“你确定?”


梅长苏撇撇嘴:“这书的内容我自识得,且老师的字我还能认错?《不疑策论》只出过刻印本,但这是老师的字,必然是我跟你说过的那孤本。不过看来是损坏了,居然被分拆,可惜了,可惜了。”梅长苏兀自滔滔不绝,蔺晨一直没吱声,他觉察不对,忙看向他:“阿晨?”


“你确定,你绝对不会认错黎崇的字?”蔺晨又问了一遍。


“当然,那时老师给我的批注最多,我还特意研习过,怎么可能……”梅长苏醒过神来,“你觉得哪里不对?”


“我记得你说过这孤本成册于贞平二年,距今就是近三十年。”


“嗯。”


“我虽不如你了解黎崇字体,但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书页的墨与纸张绝对没有三十年那么久。”


“什么?”梅长苏被当头泼了冷水,十分失望,“你确定?”


“只因保存状态欠佳,使它看起来古旧,但要我说,最多也就十来年。”蔺晨放下残页,“我曾在我爹整理琅琊阁一部分旧书收藏时替他做记录,受他指点,过目的孤本珍本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梅长苏难得崇拜地看着他:“阿晨,你真是无所不会。”但旋即又有点沮丧,“看来我跟老师的孤本还是无缘。”


蔺晨听他表扬,心里那叫个乐,突然有什么从他脑中一闪而过,立时唤道:“长苏!”


梅长苏还沉浸在买错了残页的郁闷中,闻声抬头,却见蔺晨两眼放光。


“你刚才说,你确定这是黎崇的字,对吗?”


梅长苏本想说是,但他突然领悟到蔺晨的重点不在此处。


一份他都辨不出真假的残页,蔺晨说这纸墨最多也就十来年。而十来年前,正是贞平二十年前后,距离贞平二十三年并不远!


“黎纲!”梅长苏急急唤来黎纲,“快,快,去旧书市!”


三人紧赶慢赶到了书市,也算他们运气好,卖出残页的那小贩正收摊。


“这残页,你从哪里收来的?”黎纲冲上去就问。


小贩认出他们,一愣:“怎么了?”


梅长苏踱上来,拉住黎纲,对小贩道:“是这样的,这残页我十分喜欢,所以想知道有没有可能从你的货源那里再收到些别的。你且勿怕,若有收获,我们自也会酬谢你。”


小贩想起梅长苏白日连价都没问,拿起就走的样子,说十分喜欢倒也不像作假,便道:“其实这不是我平日的货源,是我家隔壁王癞皮听说我要来旧书市,托我帮他卖的。”


据小贩说,这王癞皮好赌,家徒四壁,也不知这几日从哪弄来个木头盒子,里面尽是些残页。小贩见里面也就这黎崇的大概能卖得起价钱,于是拿了来。他见梅长苏斯斯文文一书生,另外两人虽然似乎会武,但也面善,何况王癞皮家真没啥可让人惦记的值钱物事,便答应带他们前去。


王癞皮不在家,梅长苏说等着,黎纲谢了小贩,在门口打扫出一块干净地儿,扶梅长苏坐了。月上中天,王癞皮才醉醺醺回来,一见门前有三人,还以为是来讨债的,吓得一个踉跄。黎纲虽不太情愿,还是扶了他一把,他才发现其中两人都是端方公子,与讨债那些泼皮全不相同。


“你托你邻人卖的残页我很喜欢,听闻你还有些,可否一看?”梅长苏开门见山。


王癞皮一听是生意上门,立时笑开了花:“有,有,我就说嘛,怎么会只有那一份值钱!”说着,脚底拌蒜地往屋里冲,不多时,又跌跌撞撞跑出来,要把盒子往梅长苏手上放。黎纲赶紧接过了,打开盒子,捧给梅长苏看。王癞皮一脸期待。


蔺晨也凑过来,看梅长苏翻查。似乎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如小贩所说,多是残页。就在这时,梅长苏手一顿,从最底层翻出半张纸,脸色变得苍白。蔺晨不好当场发问,只对王癞皮道:“这个盒子我们要了,你开个价,但还有件事,你得告诉我们这盒子你哪来的?”梅长苏心中暗赞蔺晨的缜密。


王癞皮目光闪烁:“就是……我自己的。”


蔺晨扯起嘴角,眼中却全无笑意:“哦?”


王癞皮被他这皮笑肉不笑弄得心中发毛:“是……是别人给我的。”


“谁?”蔺晨见他这獐头鼠目的样子,心里已有计较,“你只管说,无论抢的还是偷的,今天我们都不拉你去报官,盒子也照买不误,”说着蔺晨凑近他,浑身散发威压,“我们只要一句实话。”


王癞皮听到不报官,松了一大口气,垂头道:“是……是我从一教书先生那里拿的。”


说是拿,其实就是偷,蔺晨冷笑一声。


王癞皮又赶紧道:“是……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忘了这茬儿,最近手头紧,突然翻出来,就托人帮我看看能不能卖钱,我想着……”


“什么教书先生?”梅长苏打断他这罗罗嗦嗦一堆,追问道。


“他叫李重心,以前住我隔壁。”


“以前?”


“他早在八年前就死了。说是因病暴毙,但他死前一天我看他还好好的呢!”


梅长苏与蔺晨对视一眼。


“他没有家人吗?”


王癞皮挠挠头:“他有个女儿,挺漂亮的,跟一书生走了,那书生说是进京奔前程。这事儿还在镇上被传了好一阵儿。后来他那女儿为奔丧回来过,之后就跟她娘彻底搬走了,我再未见过。”


“他女儿叫什么?长什么样?”


“李幽兰。长得……”王癞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们等等。”他被这番逼问,酒醒了不少,跑进屋去的脚步利索了许多,再回来,手上多了张画像,“这也是那盒子里的,我知道这个卖不出去,就先拿出来了。”


蔺晨打开看了一眼,对梅长苏点点头。梅长苏冲黎纲使了个眼色,便与蔺晨朝马车走去。


回到客栈,蔺晨让黎纲赶紧去煎药,转头就看到梅长苏推开房门时一个踉跄,马上跃过去扶住他胳膊。


“那半张纸上写了什么?”


“也没什么,”梅长苏脸色苍白,“但我认得,那是祁王府孙长史的笔迹。”


“祸起萧墙?”


梅长苏摇摇头:“不太可能,祁王府中因赤焰案蒙难的英才就有他。我看那盒子里其他都是些小有名气的书法家的残页,加上老师的《不疑策论》这件事,与其说是李重心的收藏,不如说是集他素日模仿之大成。”


蔺晨将他半扶半抱至榻上:“你且宽心,有了画像,就容易多了。”


梅长苏叹了口气:“李重心显然是被灭口的,而且结合时间点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但他已死,就算找到李幽兰,意义也不甚大,不过是看能否再进一步确认和了解当年的缘由罢了。”


蔺晨正要说什么,梅长苏又道:“虽有失望,不过无妨,信息自是越多越好,就算真的是李重心,而且他还活着,我们要做的事也不是仅仅把他拎到金陵作证就能成的。有线索可查,总比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让人放心。而且,至少我们已知,李重心能很好地模仿老师与孙长史,也许构陷的信远不止聂锋那一封。”


要织一张大网,须得有重重丝线。梅长苏的推论倒也在理。


蔺晨一乐:“你这心理建设做得行啊。”最初几年,梅长苏一查到赤焰案的关键之处,不是心情激荡得咬牙切齿,就是恨不得把满腔子的血都咳出来,如今倒能冷静评说了。


梅长苏眉眼一弯:“那也多亏了蔺公子。”


蔺晨睁大眼:“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夸我?今儿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的吗?”


梅长苏给了他一胳膊肘:“我下午才夸过你无所不会!”


“既知我有本事,还不叫声哥哥?”


“原来跟这儿等着我呢!休想!”


蔺晨正要出手整治,黎纲端药进来了。梅长苏笑眯眯地接过药,难得地大口大口喝,喝完就躺倒装死。蔺晨心道:“幼稚!”俨然忘了他非要人家叫他声哥哥这种行为也不过半斤八两。


追查李幽兰的结果回报于一个小雨的午后。彼时梅长苏正与蔺晨对弈,两人无言,淅淅沥沥的雨声给静谧中平添几分寂寥。


李幽兰是在一间青楼被找到。贞平二十三年秋,她情定一名进京奔前程时路过抚衡的书生,甚至珠胎暗结,但书生以盘缠有限为由,只道等他奔到前程就回来迎娶。李幽兰自是不信,死活要与他同去。书生便道非嫁妆丰厚不娶。


李重心只这一女,见她做出这等丑事,自是捶胸顿足,但木已成舟,也只好认命,想备齐嫁妆让书生带她进京。但他一穷教书先生,哪能立时备到多丰厚的嫁妆。可若不抓紧,只怕李幽兰快要显怀,日后更逃不过他人在背后的戳戳点点。也是巧了,正当李重心急得焦头烂额之际,突然有人找上他,允诺只要他帮忙写几封信,就给大笔酬劳。但李幽兰也不知到底是谁,怎么找上李重心,又要他写什么信。


后来李幽兰带着嫁妆,随书生进京前,李重心告诉她,他们准备离开抚衡,回老家呆一段时间,让她以后省亲就去那里。李幽兰上路没多久,就小产了。到了金陵,赤焰案发,朝堂混乱,书生的前程自然没了着落。于是他干脆翻脸不认人,吞了李幽兰嫁妆后休了她。此时,李重心的丧报送至李幽兰手中,她顾不得与书生纠缠,回家奔丧,方被其母告知李重心乃被杀。


李幽兰本想报官,但被其母阻止。据其母说,李重心待李幽兰一走,便在做逃离准备,自是明白他所做之事极其危险,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既然对方能漏夜前来杀人,又怎会怕他们报官?母女二人一合计,觉得势单力薄,还是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为好。可这李幽兰虽非富贵小姐,自小也是娇生惯养,并无所长,渐渐地,为了生计,只能流落青楼。


梅长苏放下手中棋子,看向窗外。雨滴从屋檐不断坠下,如透明的帘。他忽然觉得压抑,又有些说不出的烦躁。蔺晨自是懂他,摒退前来回报的黎纲,伸手越过棋盘,握住梅长苏,给他带去一丝暖意。


“长苏,每人心中的度量是不同的。”


梅长苏深吸了口气,才道:“我能明白。”


在他们看来,为了一份嫁妆,竟如此铤而走险构陷重臣,似乎不可理喻。但对李重心来说,女儿又何尝不是比什么都重要?蔺晨说的度量不同,梅长苏能懂。可李幽兰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重心也因此殒命。而梅长苏能查到此节则因错认了两页李重心模仿的《不疑策论》的残页。这一切,又仿佛是冥冥之中,天道自有轮回。


梅长苏终于收回视线,平静地将手从蔺晨手中抽出,重新拈起一子落于棋盘,道:“该你了。”


Fin.


这不是为李重心洗白,只是想探寻下他这么做的理由。lo主觉得,李重心既然知道信的内容,应该就知道这是大罪,而他一教书先生,理应不会和祁王林燮有什么深仇大怨,所以应该有什么别的缘由。


如果觉得像洗白,那就是lo主的笔力不够,逻辑不完善,请不要怀疑lo主的三观Orz


25 Mar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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