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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就在梅长苏等蔺晨回京之际，萧景琰赈灾已毕，刚进城门口，就被誉王截住，往宫里去了。

梅长苏听闻，忙让甄平扶自己去密道等候，好在第一时间回应萧景琰的拉铃。

密道的夹层里已烧上数个火盆，果然保暖效果极佳，是以倒也不阴冷。梅长苏由此思及蔺晨，又问甄平：“还是没有蔺晨的消息？”

其实苏宅的人收到鸽子，都知道这是顶要紧的事，会在第一时间拿给梅长苏。所以梅长苏基本算是明知故问。甄平知他这是内心不安，一则期盼蔺晨早日返京，二则担心萧景琰沉不住气，被仓促催发提前营救。

“宗主别担心，晚上黎纲会再过去清风楼，看看他们有没有蔺少阁主的消息。”

梅长苏点点头，道：“你且先去大门口候着，我怕景琰一时冲动，从那边直接过来。这里很暖和，我一个人呆着也无妨。”

甄平便领命而去。

哪知两厢皆久无动静。

梅长苏终是按捺不住，穿过密道，拉响了靖王府那头的铃铛。

没多时，萧景琰与列战英出现在台阶上。梅长苏心下一沉，如果萧景琰回府却不来找自己，这意味着什么？

但情形容不得他多想，梅长苏赶紧陈以利弊，希望稳住萧景琰。不料萧景琰却说现在来撇清关系为时已晚，他今日已在殿上为此冲撞过梁帝了。

梅长苏一时语塞，但随即又忙曰，此时收手亦未晚，梁帝今日未曾责罚，便是有心给他一次机会，实属侥幸。然后又再次与他分析情势。

哪知萧景琰完全听不进去，在他说完后便道：“先生的想法我已明白，也感谢先生这段时日的尽心辅佐，但今后，只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说着拔出列战英的佩剑，挥手断铃。

梅长苏一愣，忽地就想起多年前，萧景琰定也是这样与蔺晨割袍断义。就算当时蔺晨有心激他，也不至于说话间就一刀两断。现在想来，多年相交，他尚且未带一丝犹豫，何况自己这在他眼中一向阴诡的谋士？

梅长苏跪了下来，他不曾想过会为此跪自己的好友，但他今天这样做了。他苦苦恳求，凄凄陈述，但萧景琰只转身而去，关上了门。

在大门口久等不见萧景琰的甄平不放心，跑来密道，就见梅长苏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

“宗主！”

“备车，我要去靖王府！”梅长苏人还没站稳，就下了命令。

晏大夫在廊下拦住他：“这么大的雪，你要作死吗？”他从未对梅长苏说过如此重话。

“晏大夫，请恕我实在是不得不如此了，我怕此时不拦住靖王，他会出事。他若出事，我养好身体又有何用？”

“那就派黎纲或者甄平去！”其实晏大夫何尝不知，黎纲甄平根本劝不住萧景琰，但梅长苏的身子绝对经不起在雪中折腾。

“晏大夫……”

对峙片刻，晏大夫叹了口气，对甄平道：“你记得让靖王府的人多上火盆。”然后转头又对梅长苏道：“适可而止，不要硬撑。”

梅长苏就要顺口回答。

晏大夫抬手阻止他：“你不用敷衍我，你多想想蔺晨吧。”

梅长苏胸中一滞，眼眶有热意上涌，终是低头，诚心道：“我知道了。”

谁知萧景琰是铁了心不见他，梅长苏在透风的廊下站了许久，靖王府的人也没有给他上半个火盆。最后还是蒙挚赶来，就要去找萧景琰理论，才见他匆匆而出。

梅长苏与萧景琰又在雪中争执半晌，最终以各退半步－－梅长苏立时替萧景琰策划营救，而萧景琰在此之前不得鲁莽行事－－给今日这一出画上了句号。

终于能够进屋，也有了火盆，梅长苏几乎恨不得整个人都扑上去取暖。萧景琰此时方知江左盟已在城门施救过一次却未果，还死伤不少弟兄，心下终生愧疚，道：“我不知此节，错怪先生，还请见谅。”

虽不知者不罪，但梅长苏想到他方才挥剑断铃的决绝，又思及他对蔺晨的绝然，终是郁郁，不冷不热地回：“苏某明白殿下乃性情中人。”

这样一来，营救必须马上策划起来。黎纲自清风楼而回，道依旧没有蔺晨的消息，只知道他最后是与蜀中唐门的人一起去了唐家堡。这下梅长苏又担心起蔺晨，一夜辗转，加之受寒，翌日起来就头痛欲裂。

其实蔺晨只是联络不便，倒无甚险情。他与唐映桥带队按紫玉芊的性情搜索其可能生长的地方，最终在一悬崖峭壁上找到。但蜀中多雨，峭壁甚是陡滑，又颇有高度，饶是蔺晨唐映桥这样的采药高手，也无法直接施展轻功而上。

所幸唐家准备齐全，带有可攀登峭壁的铁制鹰爪，蔺晨便与唐映桥并二三好手轮番上攀，相互照应着，终是来到近前，将紫玉芊采摘。

返程途中，唐映桥笑问：“蔺晨，你这是为谁采的药？”

蔺晨亦不隐瞒：“一个对我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唐映桥见他不愿透露姓名，倒也不追问，只道：“你那古方可否分享？”使毒者总会对医方也好奇，蔺晨自是懂得，也觉没必要保密，便与他说了。

“这三味主药皆闻所未闻，你可有得辛苦了。”唐映桥听罢感叹。

“龙胆我已找到，紫玉芊现也在手，只剩荆草。你若今后采药遇到，务必告诉我，定当重谢。”蔺晨诚恳拜托道。

唐映桥一笑：“好说，重谢倒也不必。你我数年交情，且我与梧檎也是因你而结识，便当还你此情了。”

蔺晨拱手：“多谢。”心中却不由自主再度挂念起梅长苏，不知入冬后他身子可爽利，又担心金陵湿雪引发其寒疾。虽有晏大夫坐阵，理应于性命无碍，蔺晨只心疼梅长苏要受苦。

这厢，梅长苏强忍着头痛，与素谷主商议营救之策。素谷主见他脸色极差，便道：“不如歇息片刻。”然后有心说些轻松的事，提及梅长苏第一次到药王谷。梅长苏知他好心，便顺着话头道：“若不是蔺晨，我估计现在还在机关阵中转悠呢。”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温柔笑容。

素谷主哈哈大笑：“你且别说，蔺公子第一次来时，也费了好大劲才破解，尤其最后一关，他干脆使蛮力毁坏了我的机关。也亏得他内力深厚又武艺精湛，否则只怕要与机关同归于尽了。”

梅长苏不知此节，忙要素谷主详细讲过，边听边觉得他家阿晨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但心里又觉可爱得不行，还很帅！顿觉头痛也减轻不少。殊不知他脸上完全已是一副崇拜又自豪的表情。素谷主只觉，年轻人的爱情，真是美妙……

营救计划推演至最后一关，梅长苏故意略去以自己进悬镜司而为靖王洗去嫌疑的一节不提。素谷主看他训练药王谷与江左盟配合，端是有统帅气质，言道：“梅宗主深谙兵法，不去领兵打仗，实在可惜。”但说完才想到以梅长苏的身体，断是不可能，便悔自己失言。倒是梅长苏反过来劝慰：“素谷主谬赞，其实无论江湖争斗或行军打仗，皆万变不离其宗。”

到了年下，金陵阴雨连绵。蜀中亦是如此。蔺晨一行人在返程中遭遇塌方，不得不绕远而行，就更耽误了时日。回到唐家堡，已是年三十的午后。唐映雪似乎因那次事件之后，对蔺晨印象极佳，挽留他过了年再走。

蔺晨见的确雨大难行，便应了唐映雪，打算翌日清早再往金陵返程。班梧檎私下对他道：“唐四妹这些时日常向我问起你。我知你当日自然是出于不想毁她名节，但也是为了梅宗主。可唐四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最好不要给她希望。”蔺晨谢过他细心提醒。

而彼时金陵，梅长苏站在廊下看飞流放烟火。甄平来报时辰已到。但即便到了此刻，梅长苏也不算全无犹豫，他知最后这步险棋就算没有要了自己的命，等蔺晨回来又将是场风波。可是他没有办法，他已劝不住萧景琰按兵不动，只能对蔺晨食言，心下不禁又泛起一片酸楚。

“宗主……”甄平看出他的犹豫，想劝他如若不行，就推迟行动。

梅长苏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开始吧。”说完也不看甄平，只抬头望向远方。

是夜，宝光阁与几户大臣家中失窃。梅长苏的营救卫铮计划拉开序幕。

蔺晨于年初一从唐家堡出发，快马一日，晚间到得琅琊阁最近的联络点。方子期已在那里等他，传达了梅长苏数日前让他速归金陵的口信。蔺晨知定有大事发生，不敢停留，只让琅琊阁给京中去加急密信，道自己已往金陵进发，并特意嘱咐梅长苏不得铤而走险，务必等自己回去。然后与方子期日夜兼程，一路心急如焚。方子期上次见他这般，还是贞平二十三年赶去梅岭。

梅长苏年初一也没闲着，亲去拜访了言阙，并请他相助，帮忙引开夏江。哪知言阙答应后，竟独留下他，十分不客气地问道：“你这局的最后，可是自投罗网？”通透如他，怎能猜不到梅长苏的后手。

“言叔叔……”梅长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仿佛又回到幼时恶作剧被言阙抓个正着的年岁。

言阙又问：“小殊，你为何不叫我去劝靖王殿下？”

梅长苏一愣，他当时气急交加，的确未想到这一层。

“还是你觉得我没办法在不暴露你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劝住他？”

“不……不是，我只是……思虑不周。”梅长苏低下头，仿佛一个认错的孩子。

言阙不怒自威，半晌，才道：“你开了局才来找我，我如何不知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中断，不仅有损士气，也引得靖王怀疑，更不好圆场。但你这最后一步……你是我世侄，你父亲既已不在，我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而且，我受过蔺晨所托，在他离京期间，好好照管你。你可曾想过，你若有不测，他当如何？”

一番话说得梅长苏红了眼圈，心下酸楚，沉默不能言。

琅琊阁的急信在初三夜里由侯缨送到，梅长苏将信攥得死紧，差点把它扯成两半。

“梅宗主！”侯缨跪在地上，恳求道：“少阁主就快回来了，您等等他吧！”

甄平亦劝：“虽行动已始，但大局未开，要不请言侯爷去劝劝靖王殿下，这边的计划暂停，等蔺少阁主回来再从长计议吧，宗主。”

梅长苏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夏冬初五拜祭聂将军的行程不会改，照计划……行事。”说完，垂下头，仿佛这句话已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侯缨还欲再求，甄平知梅长苏心中其实比谁都难过，便拉住侯缨，摇了摇头。侯缨叹气，对梅长苏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到得门口，甄平拜托他：“蔺少阁主回来，请务必向他解释我们宗主这个决定也下得艰难，并非全不顾念于他。我怕蔺少阁主这次动怒，宗主他会……受不住。”

侯缨忙点头：“甄大哥放心，我定尽力周全。”说完拱手告辞。

且说蔺晨这边，因雨势未停，遇到决堤处只能绕行。是以尽管他与方子期紧赶慢赶，回到京中，已是初八。

一切……尘埃落定。

蔺晨大怒，将清风楼的厢房砸得一塌糊涂，命侯缨把黎纲或者甄平立时提溜来问话。侯缨与方子期跟随多年，亦从未见他如此暴力地宣泄。

甄平赶紧就过来了。

蔺晨不等他开口，铁青着脸问：“我的信，侯缨初三夜里送过去了吧？”

甄平答：“是。”

“可他还是一意孤行？”

“宗主他……”

蔺晨上来揪住他衣襟，暴喝：“你且回答，是与不是？”

“是……”

蔺晨丢开他，背过身去。

甄平还想为梅长苏辩解几句，侯缨冲他摇摇头，用口形道：“没用的。”

房中气氛极度压抑。

也不知过了多久，蔺晨才再开口，虽不如方才暴怒，但依旧冰冷如铁：“他还好吧？”

甄平为难。说好其实也不算好，回来梅长苏就呕血不止，晏大夫行了针，甄平出门时才睡下。说不好，恐怕蔺晨更生气。犹豫再三，甄平还是如实汇报。

蔺晨转过身来，脸色阴沉如水：“你且回去，他若有性命之忧，再来找我。”言下之意是若不危及性命，就不打算去看梅长苏了。甄平心里一坠，正要说什么，蔺晨已拂袖而去。

到了晚间，梅长苏醒过一次，问黎纲，蔺晨到金陵了没。黎纲不敢说实话，只说不知。梅长苏便让他们得了消息立刻来回，就又昏昏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见蔺晨推门进来，就坐起身，想先配个不是。还未等他开口，蔺晨行至榻边坐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语气却悲伤而冷漠：“长苏，长苏，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答应过我的话，都不作数，对吗？”

梅长苏一愣，想起他的确答应过，若有阴影笼罩下来，定允蔺晨同行。随之他又记起蔺晨当时为他这个承诺何等狂喜，不禁一阵彻骨寒凉，就想辩解这次是情出无奈，是他思虑不周。可蔺晨不等他回答，起身要离去。他伸手去抓蔺晨的广袖，却被蔺晨用手无情地拂开。他在榻上哀求别走，蔺晨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蔺晨！蔺晨……”梅长苏几乎要咳出血来。

蔺晨本是真不想见他，一来愤怒已极，二来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伤害梅长苏的事来。但其实他又何曾真能放心，是以夜里悄悄来探。就见梅长苏紧闭着眼，睡得十分不安，似乎梦到什么让他恐惧的景象，哀哀唤着自己的名字。

蔺晨恨他自我折腾成这样，又恨自己看不下去他这般情状，叹了口气，跃入屋中，在他背后躺下，连人带被抱入怀中。梅长苏迅速就安静了，眉头也渐渐松开来，呼吸回复平稳。

翌日一早，梅长苏醒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他撑起身子，唤黎纲来问：“蔺晨是不是回来了？”

“不曾见到蔺公子。”

梅长苏皱眉，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然后蔺晨回来了，拥着他，熟悉的气息令他安心又眷恋。

可黎纲说蔺晨还未回来。

难道那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梦？

梅长苏正发愣，就听甄平在外小声对谁说话，梅长苏忙让黎纲把他们叫进来。甄平因梅长苏这几日喝了药都起得晚，便还以为他睡着，但也有刻意压低了声音。哪想却被梅长苏听到。黎纲出屋一见他旁边居然是方子期，就觉不好，但梅长苏在屋内催促，他们也没办法立刻去变个活人来，只好期期艾艾进去了。

梅长苏一见方子期，果然脸色大变：“蔺晨已经回来了，是不是？”

方子期跪着不敢说话。

梅长苏想起上次琁玑事件，蔺晨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气得踹了他的门。可如今，却是连见都不愿见到他了么？

方子期本是来问他们可需琅琊阁提供何种药物，没想到暴露蔺晨已回来的事实，又不敢擅自替蔺晨做主道会让蔺晨来看梅长苏，心下自责不已。

梅长苏却什么也没说，只无力地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黎纲刚唤了声：“宗主……”

梅长苏就摔了药碗：“下去！”

待三人不情不愿又面带忧色地退出门去后，梅长苏猛地倒回榻上，只觉浑身无力，仿佛在云端飘着，找不到一个着力点。可痛感却又那么真实，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在痛。

原来前半夜不是梦。

原来是真的。

蔺晨不愿见他了。

原来后半夜所谓的蔺晨回来了才是梦。

是他心里的梦。

但梦终归是要醒的。

醒来的世界里，没有蔺晨。

蔺晨终于对他失望得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再给他了。

梅长苏抓着心口，低唤：“蔺晨……蔺晨……”

无人听见。

无人回应。

TBC

被最后宗主做梦虐到的小伙伴找@为了看文注册の名字，她的梗，她的锅！

 @野云万里 你的药王谷梗～

这里lo主想说的是，虽然和杀琁玑时同样是作死，但杀琁玑时梅长苏是怕蔺晨阻止而支开他，这里他是让蔺晨速归的。而仓促策划很大程度是被萧景琰催动的。梅长苏也有过犹豫，有过挣扎。当然，最后他还是坚持了计划。不过他的这些改变不能否认，蔺晨气消了之后慢慢回想，就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