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看着盘中青菜，觉得龙生十分黯淡。蔺晨故意对其烦恼的模样视而不见，随手翻着赵乐歌最新送来的各路消息。

梅长苏搓了会儿袖子，忍无可忍，轻唤：“阿晨……”

蔺晨头也不抬：“不吃完青菜不能吃小橘子。”

梅长苏委屈地撇撇嘴，不服气：“我前十八年没怎么吃菜，照样活得壮壮的，为什么到你这里就非吃这破玩意儿不可呢？”

蔺晨放下手里的纸条，笑嘻嘻问：“如果我没记错，你前十八年大多数时间都在操练？”

“是又如何？”

“那就对了，你运动量大的时候呢，多吃肉没问题。现在你不比当年，全靠饮食来保持健康，所以均衡很重要，懂不？”

“不懂。”梅长苏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何况我今天的运动量很大了！午后还要继续忙活！”

这是实话。既然要长住，蔺晨觉得还是有必要给梅长苏弄个书房。梅长苏也不挑，就近选了间用来堆杂货的屋子，靠近蔺晨的书房。霍灵牙本来说派人收拾，梅长苏闲来无事－－大约也是好奇蔺晨都有些什么杂货，当然这一点他是不会承认的－－梅长苏谢了霍灵牙好意，自己撸起袖子就开干。这么收拾了半天，的确比他平日里是要劳累许多了。

蔺晨想了想：“行吧，青菜减半，再给你加个鸡腿，不能更多了。前几天你趁我临时下山办事，贪食卤肉，晚上溜了好久才消化，你忘了？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山路打转。”

被翻出前科，梅长苏决定放弃要求更多，知足常乐，用半份青菜换走了一只鸡腿。

眼看年尾将近，蔺晨已把面向人间的琅琊榜排好。之前他与梅长苏说过上界近来也对这种榜单感兴趣，想出自己的榜。后来在讨论翻案方法时，梅长苏因此提了个思路，即尽快让琅琊榜在上界深入人心，然后他借琅琊榜东风，以江湖人身份重新接近大梁权力中心。这样也就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来路不明。当然，话分两头，光靠琅琊榜打出知名度还不够，仍需有扎实的经济基础和江湖实力。这一点，梅长苏无法凭一人之力成事，所以还需先找些志同道合的赤焰旧部。

蔺晨与梅长苏打算翻过年后先去大梁探查，但也知寻找隐匿的赤焰旧部如大海捞针，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至于打开琅琊榜在上界的知名度，蔺晨决定交给胡九天，相信以她的手腕收服数个上界人士为其效力不是难事。琅琊阁五大掌事中也只有胡九天尚未与梅长苏谋面。

午后，梅长苏继续收拾他未来的书房，蔺晨给他打下手。梅长苏用鸡毛掸子掸了阵灰，歇下来喘气，嘴里道：“唉，你说，要能有个不需要挥手也能自己动的鸡毛掸子该多好。”

蔺晨摞着七七八八的书，回道：“早就说叫霍灵牙派人来收拾了。”

梅长苏眼珠一转：“阿晨，你说你变个有大毛尾巴的动物，用尾巴来掸灰怎么样？”

蔺晨丢了他一本书：“亏你想得出！怎么不用你的尾巴来掸？”

梅长苏蹲下身，捡起书，辩解道：“哎，我这不是不能变了吗？再说，龙尾巴没有很柔软的毛。”

蔺晨懒得理他。

梅长苏也不恼。房中还没安置桌椅，他捡了个木头箱子坐下，翻开那本书瞅了会儿，觉得无趣，又放下，拍拍箱子：“这里面是啥？”

“大概也是书？”

“你的书真不少。”梅长苏说着，从箱子上滑下来，用力打开箱盖后，将头探进去，发现都是些小画册。他就随手翻了翻。

哪想，不翻不知道，一翻不得了。

梅长苏走马观花看了上面几本，立时满脸通红。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刨了刨下面，确认整一箱都是同类小画册。

“蔺晨……”梅长苏的声音幽幽从箱子里传来，那语气无端让蔺晨起了身白毛汗。

“怎么了？里面是什么不得了的秘辛？不会是符咒之类的吧？”

“你自己来看看？”

蔺晨好奇，放下手中的活儿，跳过去一瞅，不禁大笑。

“哟！我怎么不知还有这箱好东西？哈哈哈！”说着他转头看梅长苏，发现梅长苏脸上飞满红晕，更是乐不可支，“哎，要以学术的精神对待啊！”

梅长苏从牙缝里挤出句：“装！你给我装！”说完瞥了蔺晨一眼，可惜只显羞涩而毫无威慑力。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还真不记得有这个。”蔺晨随手捞起两本，翻了翻，将男女那册丢回箱子里，竟对另外一册男男的津津有味看起来，还时不时点点头，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梅长苏简直要炸了：“你老实交代，到底收集来干啥？打算用在谁身上？”

蔺晨看他真要炸毛了，赶紧就地坐下，将人搂进怀里道：“第一，我真不知道有这箱东西，没骗你。第二嘛，现在知道了，当然只想跟你实践咯。”说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在箱盖侧面摸索了阵，果然发现有道不明显的突起，是琅琊阁常用的暗格制式。蔺晨用拇指与食指一捏，立时弹出个小屉子，里面有张纸条。

梅长苏眼明手快拿过来一看，上书：

多谢阁主解围，小小礼物，以表谢意。

署名为胡九天。

日期为五年前。

蔺晨捂脸大笑：“这小狐狸。”随即对梅长苏解释：“我想起来了。五年前胡九天遇到件棘手的事，我出手替她解决了。后来她送这箱东西来，”说到此处，蔺晨敛了笑，“但当时我娘不太好了，我也没心思打开看，就先搁在一边。然后大概就把它忘了。”

蔺晨曾与梅长苏说过，因母亲去世而久久不能从悲伤中自拔。想必当时他处理琅琊阁事务都是勉强，更别提再去打开一个不重要的箱子。

闻得来龙去脉，梅长苏心中舒坦不少，可看到蔺晨又去翻那些画册，仍觉十分羞耻。蔺晨才不管那么多，一手依旧抱牢了人，一手胡乱在箱中刨来刨去：“胡九天不知道我喜欢男或女，所以都送了，是她滴水不漏的作风。回头我们好好学习学习啊。”

梅长苏一边心道学习你个大头鬼，一边对胡九天更为好奇起来，想该是怎样一个女子，能将琅琊阁的对外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还能光明正大送阁主这么一箱小画册。反正梅长苏是想象不出卫铮送他这种东西的情景。

梅长苏的新书房布置妥当后，蔺晨还着意在地面垫高一截，并放入热炭，这样地面也暖暖的，梅长苏就不会着凉。说也奇怪，以前虽也是黎崇的得意弟子，但梅长苏更多还是喜动。如今身子弱了，不能轻易大动，他从蔺晨那里搜刮了不少书，倒也能一看就是一整天。蔺晨有时来看他，上次是什么样儿，这次还是什么样儿，都不带挪窝的。

转眼就是年二十三，这日梅长苏又到蔺晨书房来换书，蔺晨正与霍灵牙讨论年节事项，就听一娇滴滴的女声在门外道：“胡九天拜见阁主。”

梅长苏下意识回头，正对上蔺晨视线。蔺晨知他好奇挺久了，一笑，让胡九天进来了。

比起温仙仙的高挑，胡九天可以说是娇小了。柳腰莲脸，紧身的石榴红长裙在衣襟处滚一圈雪白狐狸毛，端是张扬又俊俏。虽翻案这等重大事宜赵乐歌按蔺晨吩咐并未传讯，但想必阁中闲事胡九天还是听闻不少，是以见过蔺晨与霍灵牙后，蔺晨一引见，她就一副了然于心般对梅长苏施了一礼，落落大方唤一声：“梅公子。”

梅长苏还了礼，倒也欣赏她毫无扭捏之态。

蔺晨本不欲与胡九天在今日便谈及翻案一事，倒是胡九天有事回禀道：“裴文宣的两个副手在合州偶然救了药王谷送药的队伍，加之药王谷本来也打算在年后给琅琊阁送一批药材，所以素谷主就派了他新收的义子前来，提前送了药材，顺便亲向阁主和裴掌事致谢。”

蔺晨摆摆手：“素谷主急什么，这大过年的。”

胡九天便笑：“素谷主虽未明说，但我猜是荀大夫的主意，大概还有话带给老阁主。老阁主这些年常年云游在外，也就看看年下会不会回来。错过这阵儿，又该遇不到了。”

蔺晨扶额：“无非是找我爹斗方子。他们斗了这么多年，还不烦，也该表扬表扬他们的耐心。”

众人便都笑起来。

蔺晨挥挥手道：“那你快些引见他，大家打个招呼，也好让他今日先去歇息。”

胡九天行了一礼，与霍灵牙同出门去。

蔺晨过去与梅长苏解释药王谷乃另一个化外之境，做着人间的药材生意。荀珍大夫与老阁主曾同在一处学医，又与素谷主交好。不过这些人事与梅长苏无关，梅长苏便道他去书架另侧继续选书，等此间事了，再与蔺晨同回梅长苏的书房去。

没过多久，胡九天便带了个一表人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回来。

那人对蔺晨一拱手，道：“在下素玄，特代表义父前来感谢蔺阁主与裴掌事仗义援手之恩。”

梅长苏本在书架另一侧坐着继续选书，哪知素玄一开口，让他立时大惊，“蹭”地一下站得急了，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以致蔺晨与素玄的交谈多半没听清。但最初那个声音他绝不会听错，梅长苏扶着书架缓了缓，慢慢移至靠近外间处，轻轻抽掉一本书，悄悄地望出去。

那自称素玄的年轻人不是卫铮又是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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