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龙 10

待送走素玄胡九天二人,蔺晨绕到书架内侧,却见梅长苏背倚书架,近日好容易养出来的些微血色又褪得一干二净,忙问:“怎么了?”


梅长苏一时说不出话来。


蔺晨想了想前后,问:“是因为素玄?你认识他?”


梅长苏点点头。


蔺晨思及梅长苏在赤焰案前别说没出过上界,甚至多拘于军营,那么这素玄的来历很值得深究,正要做出猜测,就听梅长苏道:


“他是我的副将。”


蔺晨闻言,亦是一惊:“你可认清楚了?”


“我与他朝夕相处数年,断不会错。”


蔺晨听得“朝夕相处”四字,心中略过一丝不悦,但又想梅长苏作为军营少年,与副将多有时日相处亦是自然,倒是自己的独占欲作祟了,只遗憾不曾早早识得那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不过在他们要去寻赤焰旧部时,就有送上门来的,倒是个好开端。


“你可还信得过他?”


梅长苏抿抿唇:“若在以前,自然是可放心将背后交付。但如今……”


蔺晨与他相处数月,又已交心,知他以前性情耿直,但逢巨变,如今已不敢再轻信。蔺晨心想这也是人之常情,遂安慰道:“凡事谨慎的好,你可需我去试探一二?”


“不,我亲自来。”


蔺晨点点头:“也好。”他想梅长苏总要学会自己去做这些事,武力行事的门已关闭,今后要打肚皮官司的地方还很多。


“你会不会觉得我……”梅长苏伸手握住蔺晨,手心里腻着层冷汗,话到半途,自己也不愿将后面那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出口。


但蔺晨听懂了,反手替他暖着,诚恳道:“不会,小心驶得万年船。且不试探,怎知他是否为真君子,又是否在翻案上与你同心?”说罢,他吻了吻梅长苏的额头:“要我说,谢玉倒戈,只是最后一击,背面定还有许多你们所不知的勾连。令尊行事大约与你从前相同,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歪,却不知这世上多魑魅魍魉。我做这情报生意,见得多了。只要不伤天害理,别说只单纯试探,有时使一些手腕亦是必要。”


许是蔺晨在情在理,又或是说的方式对梅长苏的路子,梅长苏轻轻点头:“以后还要请你多教我。”


蔺晨便笑:“这是自然,你我既已同心,哪还有对你隐藏的道理。”


“虽然我在梅岭失去一切,但老天让我遇到你,亦不算对我完全不公了。”梅长苏说罢,觉得露骨了些,十分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佯装将方才抽出来的书放回原处。蔺晨心中欢喜,绕至他身侧,接过他怀中捧的书,牵了手便往梅长苏的书房而去。


翌日,蔺晨设宴,款待素玄。同席的还有除温仙仙外的四大掌事以及梅长苏。素玄虽是素谷主义子,但言语间似乎对药理算不上精通,却对武学颇有研究。裴文宣与他在席间切磋一番。梅长苏对素玄招式自是了然于心。蔺晨悄悄看了眼梅长苏,后者不着痕迹点点头。


待得切磋完归席后,蔺晨笑问:“长苏对武学也是有研究的,可否点评一二?”胡九天此时尚不知梅长苏身份,顿时好奇这文弱公子如何会通武学。梅长苏起身,对裴文宣与素玄各施半礼:“既被点名,就容在下胡乱说几句,若有错失,还请指教。”说罢,他对方才印象较深的几个交手直抒己见,同时故意用手搓着袖口。素玄听他说得有理,亦是与胡九天有同样的好奇,不由上下打量。这一打量,便发现了梅长苏的小动作,登时身子一僵,再望向梅长苏面容时,便有了几分探究。梅长苏点评之时扫视四周,一番语毕再朝二人拱手,才与素玄视线对了个正着。


“素公子这是……怎么了?”梅长苏关切地问。


素玄这才发现自己红了眼眶,忙低头眨了眨眼,逼下泪意,方才抬头道:“见笑了,只是梅公子的举止和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看来素公子是性情中人,想必那位故人对素公子亦十分重要。”


在场只蔺晨明白其中玄机,胡九天不知两人真实身份,其余三人不知素玄身份,但赵乐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素玄叹道:“的确如此,只可惜再会无期,是以思及后一时伤感。”


梅长苏劝慰:“事无绝对,还请素公子切莫过于伤感,也许转机就在不远处。”


素玄只当他是好心安慰,点点头,亦不欲再破坏气氛,谢过梅长苏不提。


梅长苏便再不多言,重又坐下。蔺晨问了些药王谷近况,又让胡九天说说见闻,气氛回圜,最后也算是宾主尽欢。


待得宴毕,赵乐歌在回去的路上突然问裴文宣:“你觉不觉得今日梅公子的点评另有它意?”


“为何这样说?”


“感觉……”


裴文宣停下脚步,他知赵乐歌因做情报收集与分析,是以直觉极敏锐,于是问道:“你现在的猜测是什么?”


“如果这一切是刻意,那么阁主定是知情的,因为点评一事由他提起。”


“同意。”


“假设阁主与梅公子合力做局,而目标是素玄这个素谷主新收的义子。从梅公子引出素玄的反应来看,并没把他当坏人。且梅公子让素玄想起故人时并未刻意模仿谁,无论言谈举止还是搓袖子,皆为他平日习惯。然后当素玄提及再会无期,梅公子却说‘事无绝对’。我听阁主说梅公子曾自己提起,拔毒前后容颜大改。所以你明白了吗?这个故人很有可能就是……”


“梅公子本人。”


“对!”赵乐歌眼睛一亮,“那么素玄有可能是大梁人,甚至可能是……”


“赤焰旧部。”


赵乐歌扑过去搂着裴文宣:“你真聪明。”裴文宣顺势揽住他的腰:“你把推理都做完了,倒是会表扬我。”赵乐歌大笑。


接下来的几日,梅长苏找机会与素玄“偶遇”数次。素玄出身军队,不想梅长苏亦颇通兵法,两人无意间找到此共同语言,相谈甚欢。后素玄与梅长苏提及其实自己乃大梁人,因机缘巧合被素谷主收为义子。梅长苏便道他亦为梁人,同样因机缘巧合而现居琅琊阁。


两人共忆了番大梁风景,又发现曾去过之处多有重合,话题延展开去,越谈越广,越谈越深。素玄愈发觉得梅长苏与他那位故人十分相像,这么一想,心中好感更甚。是以当梅长苏伺机问起故人旧事时,素玄坦诚道:“不瞒梅公子,我那故人……是被奸人所害。当日你安慰我‘事无绝对’,我亦感激你好意,心中却是知道,再不能相见了。”


梅长苏见他泫然欲泣不似作假,心中激荡,道:“即便如此,他在九泉下,必也感念你的情意。”


“感念又有何用?”素玄一时激愤,“此仇不报,我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他?”


“你想如何报仇?”


素玄既随药王谷,自是信任琅琊阁。他看得出梅长苏与蔺晨关系密切,加之这几日交谈,便也信得过梅长苏,道:“虽仇人姓名不便告知,但不瞒梅公子,故人被自己人所害,我亦是其中受害的一员。如今休养生息,等我积蓄力量,定要手刃仇人!若不成功,那便成仁。这样即便到了泉下,也好说是我命途不济,而非忘恩负义,想必我那故人打我一顿板子便了事了。”


梅长苏本听得正感动,但到了最后一句,又有些哭笑不得:“你那故人经常打你板子?”


素玄便笑:“倒也没有。”他挠了挠头,虽见四下无人,还是压低声音,道:“梅公子既为梁人,想必知道大梁战将多会化龙?”


“知道。”


“我那故人亦是战将。我若犯错,他嫌板子麻烦,常用龙尾抽我。不过我想到了泉下,大概是不能化龙了。”


梅长苏为他这想象力扶额片刻,再道:“那你也同在军营了?”


素玄一愣,怕梅长苏瞧出端倪,随即找补:“非也,我只是与他共同长大。他是战将,亦是世家公子,我算近侍,却非军士。”


梅长苏见他该谨慎时还算谨慎,心里稍安。此时他们同在琅琊山顶的观雨阁,梅长苏负手走至窗边,看冬日山间白雪皑皑,与铅灰积云的界线不甚分明。半晌,他终是下定决心,回身对素玄道:“我记得,我只用龙尾抽过你两次,算不得经常吧?”


素玄本不知他为何突然沉默,只道他是想起一些私事,需安静片刻,便未追问。哪想梅长苏转身给他来这么一句,素玄先是一怔,想明白其中深意,登时起身,却又脚下一软,坐回椅中,不知心中是惊更多还是喜更甚,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少……帅……怎么……可能?”


梅长苏踱回桌边,居高临下:“你不是说我眼神像你故人?”他刻意气势全开,除了容貌,与林殊真无二样,容不得卫铮再有半点怀疑。


“那是因为,我本就是你的故人。”


“那为何……”


“没错,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梅长苏叹了口气,敛了气势,将手搭在素玄肩膀,素玄没有躲,只听梅长苏继续道:“原谅我,卫铮。我不敢冒险,只有在肯定你与我有同样的心思后,我才能告诉你真相。”


卫铮觉得委屈,轻声道:“否则……您就不打算与我相认了吗?”


“至少现在……不行吧。若非知你报仇心意坚决,那么不相认,让你过平静的生活,不是也挺好么?”


卫铮只哽咽地又唤了声:“少帅……”便说不出话来,站起身,猛地抱住梅长苏放声痛哭。梅长苏其实在认出他当日,便于夜里在蔺晨怀中哭了很久。但此时卫铮的情真意切再次让他流下泪来,紧紧回抱住对方。


待得卫铮终于消化了些最初的冲击,情绪稍微平定下来,与梅长苏分开,又问:“那么少帅已想好如何复仇了么?”


梅长苏点点头:“我不仅要让仇人血债血偿,还要查明真相,还赤焰清白!”


卫铮立时行了个军礼:“誓死追随少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梅长苏将他扶起:“好,好,我们曾共同打赢过大大小小不少仗。接下来这一仗,有你助力,我自安心。


卫铮用手背胡乱把脸上的泪擦了,忍不住问:“可是少帅……您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梅长苏拍拍他的肩:“说来话长,你明日来我书房,我也正好想问问,你是如何到药王谷的。”


卫铮点点头,两人收拾收拾情绪,便相携从观雨阁而回。途中飘起雪来,卫铮看得出梅长苏现在身子弱,于是说要背他。梅长苏摆摆手道:“无碍,你扶我一把便是。”结果才走出没几步,就见蔺晨拾阶而上。他把手中折伞递给卫铮,又将撑着的那把塞进梅长苏手中。卫铮正好奇难道蔺晨不用伞,就见他转过身去。梅长苏趴到他背上,将伞撑在两人头顶,柔声道:“你也小心。”蔺晨轻笑:“我脚下稳得很,别担心。小橘子我出门都给你暖上了。”说罢,背着梅长苏往回走。卫铮看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在雪中远去,不知为何,竟想到了幸福二字。


TBC


请假:接下来三日有事不能更~周日一定会更~

20 Jun 2018
 
评论(56)
 
热度(53)